油价波动与石油公司发展模式变迁

【本轮油价下跌之后发展模式的调整已经初现端倪。低油价下低成本战略是必然选择，低成本战略的实施和落地主要靠科技创新。】

上世纪70年代以来，若以10年作为评价周期可以发现，每一个周期石油产业都在“变”与“不变”的节奏中演进前行。变的是发展环境和与之相适应的生产要素组合方式，不变的是石油产业发展模式总是随着油价的波动而改变的规律。石油产业发展模式的变革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油价波动来推动的。

上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全球爆发了两次石油危机，导致油价大幅飙升。这一时期，第三世界资源国家全面实行资源国有化政策，西方跨国石油公司的发展根基受到极大程度削弱。在高利润的惯性和高油价的驱动下，大公司迫不及待地将业务触角伸向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资源国之外的国家，开始走向全球。在此形势下，一些难度较大的包括非常规油气资源如油砂和油页岩在内的领域受到大公司关注。这一时期除了油价上扬因素之外，地质学界对全球油气资源禀赋的预测失误也是西方公司加大资源扩张战略实施的重要诱因。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在学界一度占据统治地位的石油峰值论。该理论引发资源短缺的恐慌，成为石油公司资源导向战略产生的重要推手。这一时期，石油产业的发展模式基本上以扩张为主，以资源占有为主线。

上世纪80年代，油价开始回落。一方面是因为扩张导致的石油供应充足留下后遗症，另一方面是因为经济形势低迷导致的需求不振。油价下滑之后，西方公司的发展策略有所调整，开始实施去多样化战略，将发展重点聚焦核心业务，重视投资有竞争力的项目，大规模退出了非常规油气业务，但是，依然没有放弃对资源的占有思维，一方面致力于有价值资源的勘探开发，另一方面对抄底并购表现出兴趣，并由此引发并购潮。今天看来，这一时期对资源短缺的忧患意识应该还没有完全散去。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全球经济形势并没有好多少，1991年西方国家内部发生了经济危机，1997年爆发了亚洲金融危机。这两次危机不同于历史上的石油危机，造成的后果是油价的持续低迷而非高涨。面对低位运行的油价，跨国公司继续寻求脱困的良方：通过与同行的合作取长补短，实现优势互补，共担风险。此种行为其实就是早期的抱团取暖发展模式。这一时期，石油公司战略思路中依然有占有资源的影子，有一些比较著名的油气并购在此期间发生，如BP并购阿莫科和阿科，意在通过并购获取资源实现跨越。除了并购之外，同一时期，石油公司的经营还有资产置换股权的一些做法。整个90年代不同于七八十年代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石油公司的经营管理要更加开放，决策带有明显的市场运作烙印。这一点与前两个十年受国有化驱动和资源预测误导的战略决策有很大不同。

进入21世纪，油价开始上扬，虽然2008年的金融危机使得油价大幅下跌，但随即反弹。这一时期伴随着油价攀升，石油公司的扩张战略再次抬头。通过分析五大国际石油公司这一时期的投资数据可以发现，2000年以来石油公司上游投资占公司年度投资的比例呈快速上升态势，个别公司由2005年的70%增长至2009年的90%。对上游关注程度提升，下游相对受到冷落，个别公司甚至完全将下游产业剥离，专心致志发展上游，比如康菲剥离菲利普斯66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例子。客观地讲，这一时期石油公司对低油价风险估计不足，虽有2008金融危机的事件发生，但油价V字形的反弹没有引起石油公司的足够重视。

2010年之后可以视为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石油产业发展的第五个阶段。这一阶段最大的特点就是油价泡沫开始破灭。为什么要提到油价泡沫呢？主要是2011年4月至2014年7月这一个时期，国际油价一直维持在100美元/桶以上，看起来有违常理。历史规律表明，在经济形势萧条的时候，特别是爆发危机时，伴随着经济形势下滑，油价一般也表现出低位运行的特点。而在这一时期，油价维持在高位，世界经济却没有从2008年之后的金融危机阴影中走出来。出现这个例外，主要是因为投机因素在支撑，而投机行为之所以有市场，根源还在于人们对未来油价不可能大跌的预期。数据表明，这一时期纽约原油期货交易非常旺盛，且空头交易比例占比较高。但泡沫毕竟是泡沫，总有破灭的时候。2014年7月油价下跌之后至今一直维持在低位运行水平，体现了正常的供需水平。油价下跌之后，石油产业的发展确实陷入了低潮，发展模式的改变再一次不可避免。

若油价持续低迷下去，石油产业的发展必将由旧有的均衡体系转向新的均衡体系。本轮油价下跌之后的发展环境，同历史上促成石油产业发展模式变迁的环境相似之处在于有危机的影子存在，不同之处在于本次的危机持续时间更长、影响更深远。资源禀赋方面也表现出差异性，当前虽不像过去那样受峰值论的困扰，资源基础尚在，但勘探开发的条件变得更为复杂，石油公司的储量构成中，来自深水、极地、非常规油气的比重在显著提升。石油公司的主动求变需要跨越这些障碍，有比较大的难度。

本轮油价下跌之后发展模式的调整已经初现端倪。低油价下低成本战略是必然选择，低成本战略的实施和落地主要靠科技创新。剑桥能源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石油公司的低成本80%依靠科技创新，所以发展模式的调整核心是科技创新，管理创新也要围绕这一核心。就当前及今后的发展趋势看，金融危机的阴影短期内还不会散去，需求短期内提振的难度似乎比较大，而美国页岩油气领域孜孜不倦的创新，以及欧佩克不减产、对伊制裁解禁还将成为稳定油气供应的重要支撑。由此看来，石油行业发展模式的调整将是一场持久战。

（作者为经济学博士，能源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