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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核电重启四大争议

2012-09-28 12:51:09 财新《中国改革》

在中国核电项目审批停滞一年多后,“核电重启”争议于最近再次发酵。争论的内容涉及安全性、装机规模、技术路线、厂址选择等,核心的问题是:中国要不要重新启动尚在筹建中的内陆核电站的审批程序?

截至2011年底,中国核电机组已建15台、在建26台(两者累计装机达4141万千瓦),拟建机组21台(累计装机2272万千瓦)。由于现有核电机组已把沿海地区基本布满,拟建的核电机组全部选址在江西、湖南、广西、四川、河南等人口稠密的内陆地区。

就在中国核电建设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一场重大核灾难袭击了日本,震惊了世界,也中断了中国所有拟建核电机组的审批。经过一年多的低谷和徘徊,世界核电发展再次站在十字路口上。

德国、瑞士、意大利政府明确表示,中止核电项目审批并逐步淘汰核电。印度、巴西等发展中国家决定暂缓原定的核电建设计划。日本在今年5 月断然停止了所有核电站的运行。中国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也在最近表示,要逐步关闭台湾的核电站。

中国正酝酿出台新的《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而被视为“核电重启风向标”的2020 年核电装机目标将做何调整,一直是各方热议的焦点。核电业界推测是7000 万-8000 万千瓦,中国工程院建议是6000 万-7000 万千瓦。这些数字的公布,使沉寂一年的中国核电再起争议。和目前已建、在建机组的装机容量相比,不论2020 年目标是6000 万还是8000 万千瓦,核电重启都意味着“中国将要在内陆大规模上马核电站”。

值得关注的是,这场关于“内陆核电”的争议,不仅仅是发生在“挺核”的核电集团和“恐核”的社会民众、环保团体之间,在科学界和工程界内部,也存在着相当严重的分歧。

在中央决策层提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要“稳中求进”的总方针下,如何看待当前中国核电重启的争议,如何使中国核电稳步、健康地发展,亟须审慎地思考和回答。

关于核电的几个重大争议

当日本再次发生重大核事故后,在现阶段的技术水平下,对核能该如何认识,如何定位,是我们重新制定核电发展规划,特别是发展内陆核电之前不容含糊的问题。

核电是否“已经是安全、可靠”的能源?

当前,有一些人士认为:全球30 个国家已有441 座核电站在运行,到目前已有1.4 万堆年的核电运行经验。实践证明,核能是“可驾驭和可控制的”,核事故是“可分析和可认识的”,核电站是“可以做到安全”的,而且“中国15 台核电机组在近20 年时间里保持着良好记录,证明是安全和可靠的”。

但是,核能在现阶段之于人类,“可以做到安全”不等于“已经做到安全”,“可分析、可认识”不等于“已分析、已认识”,“可驾驭、可控制”更不等于“已驾驭、已控制”。

与美日俄相比,中国核电发展经验尚少,已经投运的15 台机组,全部运行记录尚不足100 堆年,还不到全世界运行堆年的1%。如果就此断言“中国核电是安全、可靠的”,还为时过早。

核电能否被归类为“清洁的能源”?

很多人一直把核电归类为“清洁的能源”,并且是“当前惟一可以大规模替代化石燃料的清洁能源”。日本核事故再次发生,使这种观点遭到了全世界民众的质疑,拒绝核能的呼声日益高涨。

事实表明,核能破坏人类生存的“持久性杀伤力”是任何化石能源所无法企及的。即使核电站不出任何事故,核废料处理目前仍然是困扰世界各国的难题。一旦发生战争,即使停止发电,核电站所积累的大量核废料,仍然是恐怖分子极好的攻击目标。全世界441 座核电站已经积累了几十万吨高放射性核废料,其致命的放射性污染可持续达10 万甚至百万年以上,科学界至今未能找到处理这一污染源的有效方法。美国、日本、德国等核电大国曾先后提出将核废料储存到中国沙漠地区,后又转向蒙古,均遭到拒绝。

一个成熟的清洁能源技术,不仅要看它能产生多少能源,还要看它产生多少危害人类的废弃物,以及人类将花费多大代价来处理这些废弃物。用这个标准审视,现阶段的核电不仅不是清洁能源,反而是最难对付的污染源。

第三代核电技术是否比第二代安全、可靠?

第三代核电技术AP1000 是美国西屋公司开发的非能动水压泵。所谓非能动,指在发生紧急事故时,可以在72 小时内不必像福岛核电站那样需要外部应急电源,而是靠重力、势能和蒸发等自然现象,驱动冷却水冷却反应堆和安全壳来散热。因此,很多人认为AP1000 的安全性显著优于第二代核电技术。

判断核电是否安全的标准,最重要的是实践。正如国内外很多核电专家的共识:“核电的安全性完全依靠经验,除非有若干堆年经验的证实,否则技术先进性并不能代表更可靠和更安全”,“核电技术创新风险很大,必须从若干实验试点开始,经过若干年时间证明之后才能推广”。

尽管AP1000 有很多新的设计理念,但“零堆年运行经验”却是它备受质疑的关键所在。目前,全世界仅有的四座AP1000 核反应堆正在中国建造。而发明者美国,虽然核管会最近刚刚批准二至四座AP1000型核反应堆(注:因争议激烈,国会还未最后批准),但包括核管会主席格里高利?捷兹克在内的很多核电专家,仍然在质疑AP1000的安全性和成熟度,认为“必须存在某种形式的法律承诺,确保AP1000核反应堆投入运营前,完成福岛核事故评估并提出加强方案,以确认新建反应堆能否经受住地震和洪水等自然灾害。”

第三代核电技术在安全性、先进性、经济性上是否优于当前普遍采用的第二代核电技术,还有待工程实践来回答。

中国是否适合发展内陆核电站?

主张发展内陆核电的专家,所持理由有两个:一是在技术上内陆核电站和沿海核电站没什么不同,二是美国、法国和德国均建设了很多内陆核电站。然而,仔细研究中国与欧美在地质、水文等自然条件上的差异,及时跟踪欧美国家基于内陆核电多年实践后的最新认识,会发现中国发展内陆核电存在巨大风险。

首先,欧洲和美国历史上很少出现大型灾害(除龙卷风外),而中国是三大板块交汇地,地质研究和历史记载均表明,中国是世界上地震灾害最为严重的国家。一般人熟知中国以占世界7%的国土养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但很少人知道,我们以占世界7%的国土承受了全球33%的大陆强震,是世界上大陆强震最多的国家(据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数据)。日本核事故发生后,国内外核电专家都认同“日本的地质条件并不适合建设核电站”,同样道理,在地震频发的中国内陆地区,核电站也将是同样的危险。

其次,与欧洲和美国相比,中国严重缺水。中国人均淡水拥有量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近些年,旱情范围和程度愈发加大。在内陆建设核电站,必须“万无一失”“绝对可靠”地保证源源不断的冷却水供应(数量至少为火力发电站的6 倍)。即便停止运行,核能热量仍然在释放,仍要不断注入冷却水。一旦断水,就可能发生福岛那样的重大核事故,且放射性污染物只能排向附近的江河湖泊,关系着几亿人生命安全的水源。在缺水地区,第三代核技术并不比当前依靠电源驱动的第二代核技术更安全。

再者,欧美内陆核电站已经面临水资源困境,难以持续发展。

作者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 江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