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亚湾背后的故事:借鸡生蛋还钱搞核电

1984年4月2日,深圳经济特区东部的大亚湾响起隆隆炮声,中国第一座百万千瓦级大型商用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土建工程破土动工。正是在这隆隆炮声感召下,众多核技术领域的精英汇聚深圳,从此拉开了新中国核电事业建设的大幕。

40亿美元巨额建设资金从哪来?

中国早在上世纪中就掌握了核技术,但核电站的建设却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陆续启动。这其中既有核电应用技术上的空白,也有经济长期停滞的因素。改革号声吹响,电力设施薄弱的问题立即显现,在上世纪80年代的广东,电力紧缺问题更为突出。当时,广东每天从香港购买100万度电,一年付给香港的电费就高达8600万港元。中央确定建设经济特区后,电力供应顿成“瓶颈”。解决电力供应难题,是一个重大议题。直到1979年10月,水电部核电局的同志来到广东省,在广东建设核电站的事情才有了眉目。

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王全国特别提到,广东毗临港澳,可以引进外资,在广东建设核电站发电后,向港澳市场出口电力,取得外汇再偿还贷款。水电部此时也提出了“借钱买鸡、借鸡生蛋、卖蛋还钱”的方案,即利用外资在广东建设核电站,向香港卖电还钱。双方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融资成了大难题。单是建设核电站所需要的投资就高达40亿美元,而且涉及极难筹措的外汇。

怎么办?如果不能解决融资问题,在广东建设核电站的想法就有可能像1977年夭折的苏南核电站。广东人想到了好办法。他们邀请美国核电专家考察,制定核电站建设方案,从而巧妙地把消息透露出去。广东计划建设核电站的消息引起一个香港人的注意:香港中华电力公司董事局主席嘉道理爵士。他控制着香港70%的电力市场供应,很有影响力。嘉道理正愁香港地窄人稠,建设核电却没有施展的舞台。当年11月,第一时间得知广东计划建设核电站后,他立即北上,与广东省谈判合资建设核电站。很快,双方就达成一致,启动可行性研究报告的编制。

1982年12月1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拍板,原则同意广东建设核电站,认可国家以贷款方式出3亿美元股金,建造总投资为40亿美元的广东核电站。随后,广东与香港就合资建设核电站的各种技术细节展开谈判,最终于1985年2月在深圳成立广东核电合营公司,以中国银行借贷的3亿美元作为股本金,与香港中华电力公司(出资1亿美元)合资成立。

经过多轮艰苦谈判,1986年9月23日,大亚湾核电站与法国和英国签署了设备、服务等三大合同和贷款协议。至此,广东核电合营有限公司在国家提供担保的前提下,通过与设备出口国政府出口信贷和商业贷款,募集了股本金(10%)以外所需的资金,承诺以运营核电站产生的收益偿还贷款。“借鸡生蛋,卖蛋还钱”变成了现实,大亚湾核电站的建设进入新时期。

“切尔诺贝利”阴云笼罩

大亚湾核电站从项目报批到实现商业运行,跨越无数关口障碍,被原广东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评价为: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千言万语。这三个“千万”中,有两次事件险些要了核电站的“命”:切尔诺贝利事件和漏筋事故。

1986年4月26日,位于乌克兰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严重的放射性泄漏事故,上马伊始的大亚湾核电站立即感受到52公里外香港的“冲击波”。香港一些团体借“切尔诺贝利”事件发起签名运动,要求抵制大亚湾核电站建设。个别专家甚至危言耸听,说大亚湾核电站将使香港成为一座死港。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散布谣言,说大亚湾所用的压水堆是核电站反应堆中最危险的一种。此时,核电站建设的三大主合同谈判签字在即,如处理不慎,核电项目极可能被迫搁置。

关键时刻,中央表态,安全、清洁、经济的核能是21世纪的重要能源,有没有核电站、掌握不掌握核电技术,是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标志之一。中央领导对大亚湾核电站的建设提出要求,一要确保核电站的建设运营绝对安全,二要让外界知道,中央建设核电站的决心是不会动摇的。为消除切尔诺贝利事件的影响,广东核电合营公司当年9月下旬在香港展开声势浩大的核电宣传和解释工作,打消部分港人的顾虑。与此同时,香港立法局核电考察团应邀访问北京,听取中央高层和专业人士的全面解释,并实地考察后,考察团成员的顾虑终于打消,一些舆论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

没想到的是,1987年9月,因法方工长疏忽,导致核岛建设中漏放了一半钢筋,对设施安全构成潜在影响。此事故再次搅动香港舆论,大亚湾核电站存废的话题再次惊动了中央。直到广东核电合营公司一方面积极采取补救方案,消除隐患;一方面邀请香港知名人士和专业人士组成了安全咨询委员会,及时与香港公众沟通谅解,并大规模宣传核电知识,这场风波才最终被平息。

运营16年跻身一流核电站

克服重重困难,1994年2月1日,大亚湾核电站一号机组正式投入商业运行。3个月后,二号机组也顺利投入商业运行。当年,大亚湾核电站获美国《国际电力》杂志“1994年度电站大奖”,这是在全世界范围5座获奖电站中唯一获奖的核电站。在法国电力公司历年来组织的国际同类560多台机组的安全业绩挑战赛中,大亚湾核电站获得1921项次第一名,已经成功跻身世界一流核电站行列。

1997年7月,伴随香港回归,中方厂长接替法国厂长,掌管起大亚湾核电站,实现了大亚湾核电站的自主运营。通过合营方式,我们在核能发电技术利用领域缩短了与发达国家的差距。

根据协议,大亚湾核电站将70%的发电量卖给香港,收入用于归还建设核电站的国外贷款。十几年来,香港电力供应的25%来自大亚湾。2008年7月,这是我们大亚湾人都十分高兴的日子,核电站按期完成全部基建贷款本息56.74亿美元的偿还任务。俗话说,无债一身轻。核电站终于可以不担心贷款偿还问题,而专注于深挖潜能,提升经营管理水平。特别是核电站的运营安全。借《深圳特区报》一角,我可以负责任地对读者说:长期监测显示,核电基地10公里半径范围内放射性水平与1994年前相比没有发生变化;陆地海洋生物种群数量也没有发生变化。变化的地方有,那就是与超临界百万千瓦级燃煤电站相比,核电基地四台核电机组每年减少消耗的原煤达到960万吨,减少向环境排放二氧化碳、硫化物等总计超过2000万吨。

记者点评

当年,大亚湾核电站的建成发电,标志着新中国核电事业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

大亚湾核电站高标准起步,引进国外资金、技术和管理,在人才培训、施工管理、调试运行等方面,为我国百万千瓦级商用核电站自主化和国产化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我国核电事业实现跨越式发展,迎头追赶国际先进水平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以大亚湾经验为基础,中广核集团已将业务拓展到了辽宁大连、福建宁德、广东阳江、广西防城港等地。在全球倡导建设低碳经济和国家大力推动节能减排的背景下,大亚湾核电站已成为低碳经济和清洁能源领域的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