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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书苗的舞台:从贩卖鸡蛋到进入高铁供货领域

2011-02-25 13:58:37 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 魏一平  

2010年11月,丁书苗最后一次回到老家山西晋城市沁水县,为的是料理丈夫的后事。丁的丈夫侯晚虎因患胃癌,在北京住院治疗,直到病危时才打着吊瓶被送回老家,当晚就去世了。侯家兄弟5个,侯晚虎排行老三,葬礼基本上是由侯家兄弟张罗的,丁书苗只管出钱,当然,“她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忙”。这次,丁书苗在家里待了七八天,直到葬礼办完才走。侯家兄弟回忆说,自从2000年前后去了北京,她很少在老家待这么长时间。

葬礼办得还算隆重,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大排场。外面来的人很多,只是绝大部分侯家兄弟都不认识,丁书苗在外闯荡多年,已经与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了。丁书苗走后没多久,侯家兄弟从乡亲们那里听说了她被调查的消息,尝试着联系,果然自此音讯全无。又过了一个多月,他们惊讶地看到,丁书苗这个名字与落马的铁道部长刘志军放在了一起。

山里的买卖

2006年,为修建张峰水库,侯家所在的王必村整体搬迁,一部分人选择移民到县城,另一部分则就近去了张峰村。当时,远在北京的丁书苗也托人在张峰的移民点买下了一套房子,只是一直没住过。按照侯家兄弟的说法,这房子就是为了“给三哥送终用的”。

据侯家兄弟向本刊记者回忆,上世纪70年代,丁书苗经人介绍,从30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山村古堆嫁到这里。侯家老三当过兵,复员后就在当地乡政府上班。丁书苗出身凄苦,几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上面还有个哥哥,父亲一手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也在70年代离世。丁书苗嫁过来后,在家里过了两年清闲日子,主要是照顾公婆。她虽然没上过多少学,但是“很会说话,见人自来熟,胆子又大”,很快就做起了贩卖鸡蛋的生意。

这个买卖很简单,就是挨家挨户收鸡蛋,然后再拉到晋城或长治去卖,主要是供应给市里的饭店。从村里到县城再到90公里外的晋城,当时还没有像样的公路,有时候要走一整天。侯家人回忆,丁书苗能吃苦,常常背着干粮上路,为了多挣点儿,她有时候还到山上的草丛里抓蝎子,卖给晋城的饭店或药店,一斤20元——这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侯家兄弟告诉本刊记者,进入80年代,丁书苗看上了刚刚兴起的货运业。她托了很多人终于从银行贷了1.5万元,再加上卖鸡蛋的积蓄,凑足了3万块钱,交给邻县高平一个跑车的人,想买一辆东风货车搞运输。没想到,这人竟然骗走这3万块钱去挥霍了。车没买成,丁书苗讨了很久,结果只追来一辆破拖拉机抵债。

有了这一变故,丁书苗决定离开家乡,到她常年贩鸡蛋的晋城开了家小饭馆。“当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在乡政府上班的丈夫也下了海,跟着她一块干。在侯家兄弟的印象里,丁书苗的饭馆生意并不显眼,前后换了好几个地方,规模都不大。似乎丁书苗志不在此,她到底还是又买了辆大货车做起了发煤的生意。

与丁书苗同时代贩煤的一位当地老板告诉本刊记者,上世纪80年代初期,随着乡镇小煤窑的兴起,晋城的煤炭产量开始逐年增加,尤其是1986年产煤大户晋城矿务局提高产量后,跑运输的多了起来。由于当时公路不发达,煤炭运输几乎全部依靠铁路,他们做的就是从各个煤矿到铁路集运站这段短途运输。

丁书苗到底在何时与铁路系统建立联系,现在已经无迹可循,不过,这段短暂的运输生意极有可能是她接触铁路的开端。有接近丁书苗的人向本刊记者评价她:“不会算账,经常吃亏,但是做人很热心,不管领导还是百姓,她都能和人家打成一片。”与铁路部门建立联系后,新的机会很快到来,她瞄准了当时煤炭运输环节中最紧俏的资源——车皮。

车皮的价值

据公开统计数据显示,承担全国煤炭供应量1/6的山西省,有70%以上的煤炭需要外运出省,而这其中,铁路运输又承担了超过80%的运量。位于山西南部的晋城,是山西煤炭的主产区之一,煤炭外运主要依靠两条并行南北走向的铁路线——侯月线(山西侯马到河南月山)和太焦线(山西太原到河南焦作)。据晋城火车北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向本刊记者介绍,上世纪80年代,太行山沿线的公路尚未修通,正是铁路运力最紧张的年代,晋北站每天发送的车皮在350个左右,只能勉强保证70%的运力供应。晋北站周边的村子里,现在还能看到零星的饭馆和旅店,村民们还能记起当年的辉煌,“等着卸车的大货车排出去好几公里,有时候司机在这里住两天都等不到车皮”。

上述铁路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作为紧俏资源的货运车皮,铁道系统一直采用高度垂直的计划管理模式,一般由当地的煤炭产销大户直接向上级铁路局提出报请车皮,铁路局再统一向上报请铁道部,最后按照铁道部批下来的指标,再层层划拨到各个单位。能拿到多少车皮指标成为衡量一个单位能量大小的重要标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向本刊记者分析,以山西为例,现在能直接向铁路部门申请车皮的大户有7家,能量最大的客户是五大国有矿务局,除此之外还有山西煤炭进出口公司和山西煤炭运销公司,后者主要是对地方和私营煤矿进行统一采购和运输。但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煤炭的运销并没有像现在管理这么集中,很多个体老板也可以向铁路部门要车皮。

据上述人士介绍,能否拿到车皮,除了矿务局这一级产煤大户“腰杆比较硬”之外,更多的则主要依靠“与铁路部门的关系”。前述铁路系统人士向本刊记者分析,在车皮分配这一垂直序列中,铁道部—铁路局—站段,活动空间最大的是处于中间位置的铁路局,因为它直接面向客户进行分配,处于顶端的铁道部负责各路局运力的统一规划,而处于末端的站段只是调度执行单位,可支配的车皮资源非常有限。上述铁路人士提醒本刊记者注意,在2005年3月18日之前,在铁路局与站段之间,还有一层管理部门——铁路分局,直接掌握着车皮资源的分配。撤销铁路分局,由铁路局直接管辖站段,是当年刘志军上任铁道部长后掀起的重要铁路管理改革,由此,在提高运输效率的同时,权力资源进一步走向集中。

在这一行当里干了20多年的个体老板王刚(化名)告诉本刊记者,“倒车皮”的生意规则很简单,对铁路部门的公关几乎就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甚至有夸张的铁路单位明码标价,业内人士称这一灰色交易为“点装费”。由于铁路运输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一辆货车停在路上等待编组的时间可长可短,拿到车皮后能不能尽快保量地运出去,需要支付“点装费”打通各个环节。“一般行情折合到每吨煤上大约二三十元,当然也有紧急情况时高达上百元的,以一个车皮60吨计算,就是三四百元。”王刚向本刊介绍说。

但是,这还仅仅是拿到车皮指标后的交易,而能否拿到车皮则是更大的买卖。据王刚回忆,在晋城,上世纪90年代,车皮指标最贵的时候一个就炒到了8000~10000元。“这是个什么概念,假如一列车有40个车皮,光倒卖就能捞30多万元,当然,需要花钱打点。”

丁书苗倒车皮的生意到底是从哪里做起来的,已经很少有人能说清楚,但对于她在铁道系统里的能量,却在业内名气响亮。不止一位当地煤运老板告诉本刊记者,上世纪80年代末期,丁书苗的车皮生意已经做大,她甚至自己投资买下了40个自备车车皮。

自备车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晋煤外运紧张的产物。当时,由于铁路投资不足,山西煤炭民营企业和集体企业的运输需求尤其紧张。为此,铁道部和山西省专门发文,鼓励煤焦企业自己购买铁路自备车。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政策进一步放宽,自备车除了满足企业自己的运输外,还可以参与晋煤外运。一位当地资深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能够买到自备车,在当时不仅仅是自身财力的象征(一个车皮大概几十万元),更是与铁路部门关系紧密的象征。“因为自备车从购买到检修再到运营,都需要铁道部门的统一审批和管理,车主只需跟铁路部门签一个协议,就可以坐收渔利了,利润率超过10%,因为量大,收益相当可观。”公开资料显示,到2002年,山西省共有120个国有、集体、私营企业和铁路三产单位投资购买了自备车,运量为7356万吨,占全省煤炭铁路运量的31.8%。

由于铁路部门对自备车执行单独的收费标准,除了运费统一上缴外,还要向车主收取过轨费、检修费等一系列费用,收益要高出系统内的车皮运输。因此,有些铁路部门更愿意把车皮资源调拨给自备车,这样又使得自备车主的生意更红火。据山西省提供的一组数据,1989~1997年间,阳泉、西山、汾西、轩岗4个国有重点煤矿的运量由1989年的636万吨发展到1997年的1831万吨,其中铁路运量变化不大,而自备车运量比例却由13.9%上升到58.07%。

丁书苗的自备车生意是她辉煌的顶点吗?未必。有熟悉这段历史的知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丁书苗当时的自备车经营状况并不好,“可能是与铁路部门的关系没有理顺,她自己又没多少市场经营能力,自备车甚至成了丁书苗的一个沉重包袱”。1994年左右,丁书苗卖掉了自己的自备车,生意反而越做越大起来。这个朴实的农村妇女用让人几乎无法拒绝的交往方式,开始打通铁路关系。“去找领导办事,进门先不说事儿,先热情地帮领导打扫卫生擦桌子。”很快,她在山西煤炭铁路运输领域逐渐做大,甚至最辉煌时,“只要是她的车皮,就一路绿灯放行”。

至于如何与刘志军建立联系,未经证实的说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1991年9月~1992年8月,刘志军在任郑州铁路局副局长期间,因为晋城煤运的主要市场在河南,侯月线和太焦线的大部分线路又归郑州局管辖,由此建立联系;另一说是1998年左右,丁书苗通过时任北京铁路局临汾分局副分局长罗金保介绍,结识了已经升任铁道部副部长的刘志军。罗金保在铁路系统内的升迁迅速,先后担任铁道部运输指挥中心副主任兼装备部主任、呼和浩特铁路局局长、北京铁路局党委书记、乌鲁木齐铁路局局长等职。2010年底,在中铁铁龙物流公司董事长任上被有关部门“双规”。本刊记者就此向上述知情人士求证,得到的答复是倾向于第二种说法,“如果早在1991年就结识刘志军的话,她的自备车就不会经营失败了”。

丁书苗与刘志军的交集,现在已难考证。不过,以结果看,结识更高权力层给丁书苗带来的最大转折就是,她已经不满足于在晋城或山西倒车皮搞运输这样的简单生意了,而是把重心转移到了北京,那里有她更大的舞台。

北京的舞台

事后看,丁书苗的转战恰逢其时。晋城煤运界一位人士向本刊分析,上世纪90年代中期,晋城煤炭公路外运基本依靠国道207这一条线,铁路是主力军。但由于铁路侯月线和太焦线沿太行山走向,地形复杂,要扩大运量修建复线,投资成本太高,发展潜力有限。而随着2000年左右晋阳、晋焦等高速公路的建成通车,晋城煤炭外运的主力开始逐步由铁路转向公路。

也是在2000年左右,丁书苗来到北京。最初,她仍主要从事铁路运输业务,于2003年注册成立的中企煤电工业有限公司,年经销电煤400万吨,铁路运力500大列以上。但是,很快,丁书苗就扩大了自己的生意范围,于2006年1月注册成立了北京博宥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博宥投资),注册资金3000万元,中企煤电出资2980万元,侯军霞、王惠萍分别出资10万元。侯家兄弟向本刊记者证实,侯军霞就是丁书苗的女儿,现在也已经联系不上。

此后的两年间,经过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和股权变更,于2007年12月将博宥投资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博宥集团)法人变更为丁书苗,注册资金由5000万元增加到1.2亿元,入住号称“北京最贵的写字楼”——新保利大厦,公司业务也开始陆续向高铁设备、影视投资、广告传媒及铁路建设等诸多领域延伸。

丁书苗在北京的生意,即便是最近的家人也所知甚少,能说起的都是那些模糊的慈善捐款。“她自从去了北京就很少回来,平时也没有联系,有时回来一趟,给老人上上坟就走了。”据侯家兄弟介绍,在北京帮丁书苗打理公司事务的主要是她的女儿侯军霞,同时,在晋城仍有丁书苗的产业,城区以菜品名贵而著称的丽华天缘大酒店,工商资料显示其法人代表就是丁书苗的儿子侯华军。

不过,丁书苗在铁路大蛋糕上分得的利益并非无迹可察,尤其是在最近几年飞涨的高铁投资中,丁书苗没有旁观。公开的招标资料显示,博宥集团旗下的金汉德公司就是高铁获益者,曾承担了京津城际高铁、武广高铁、京沪高铁等沿线的部分声(风)屏障业务。

作为高铁沿线的一种降噪设备,声屏障是随着高铁大规模建设才在国内兴起的新行业。注册于2006年的山西金汉德公司,最初从表面上看不到丁书苗的影子。2007年,金汉德引进德国旭普林工程公司技术,开始在高铁招标中屡屡中标。工商资料显示,2008年,山西金汉德并入丁书苗在2007年12月所成立的北京金汉德公司,主要销售铁路配套设备和从事高铁工程建设等,公司在山西、河北均设有生产基地。山西金汉德公司一位拒绝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他们一直都知道公司大老板是丁书苗,只是一直未曾见过。现在,公司正在加班加点赶制京沪高铁的声屏障,并未受丁书苗被查的影响。

一位声屏障业内人士向本刊记者分析,虽然声屏障在高铁建设中的角色,仅相当于家庭装修中的窗帘,资金量只占整个投资的3%左右,但因为总量庞大,收益也相当可观。公开招标资料显示,京沪高铁2200亿总投资中,声屏障项目约有50亿元。而围绕这一项目招标所产生的争议,早在去年就在网上广泛流传。上述声屏障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按照铁道部要求,高铁招标中竞标公司需要和铁道部下属的专业路局进行合作,行政审批在招标过程中所带来的问题一直争议未断,“声屏障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儿科罢了”。

除了“窗帘”式的声屏障项目外,丁书苗也开始涉足高铁关键技术之一的动车轮对生产。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告诉本刊记者,动车轮对技术要求较高,国内尚没有这方面的生产材料,但是位于山西太原的智奇公司在最近两年成了这一领域的新星。工商资料显示,智奇公司的前身智波公司,由山西煤炭进出口集团(下称山煤集团)、博宥集团和中昶投资共同资组建,随后在2007年与意大利Lucchini(路奇霓)公司合资,改名为智奇,注册资金1.5亿元,项目总投资约11亿元,其中智波占75%,外方占25%。

类似的高铁项目投资,在老家晋城几乎无人知晓。对当地人来说,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近在眼前的嘉南铁路项目,她是丁书苗在老家的最大手笔。嘉南铁路号称是中国第一条民营投资建设的铁路,西起嘉峰站,东至南陈铺站,连接晋城两条运煤大通道侯月线和太焦线。线路正线全长64.9公里,项目总投资23亿元。

有熟悉这一项目的当地人士向本刊透露,嘉南铁路项目早在2005年铁道部出台《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参与铁路建设经营的实施意见》后就开始运作,最积极的牵头人是晋城当地民营企业家、裕丰实业的老板崔裕峰。项目于年底获批,第二年9月就成立了裕丰嘉南铁路公司。只是,后来经过了漫长的各项审批,迟迟没有开工建设,直到2009年9月终于奠基,而此时的控股方已变为博宥集团的丁书苗。上述政界知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崔裕峰虽然起步早,但在运作嘉南铁路项目过程中,无论是资金还是政府关系并不顺利,应该是知难而退。而远在北京的丁书苗却风生水起,除了出手阔绰的高调慈善外,博宥旗下的英才会所号称是世界顶级俱乐部,其持股的伯豪瑞廷酒店,于2010年初专门举办了一场秘书界新春联谊会,前来出席的秘书多达300多位。

在晋城采访,崔氏家族的名头要更响。崔家就位于晋城北站旁边的霍秀村,父亲崔发荣早年拉平板车出身,后来依靠在北站建设煤炭货场起家,先后投资建设了4条铁路专用线。虽然本刊记者就此向接近崔裕峰的一位裕丰公司领导求证时,他否认了“崔家落败”的说法。但上述熟悉情况的知情人感慨:“崔家没有走出晋城,走了下坡路,而丁书苗去了北京,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只不过,在铁路这个庞大系统里,她也只能算是一员小卒。”■

 




责任编辑: 张磊

标签: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