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 | English | 网站地图

日本地震另一面

2011-03-17 09:42:53 时代周报

在人们的印象中,刚刚发生了地震和海啸的日本充满了死亡和核泄漏的阴影,但事实上,这个国家很平静、秩序井然,甚至是在灾害最严重的地方。

本报记者 张子宇 龙婧 郭杨 发自日本福岛、仙台、东京

这里是日本。

一个刚刚在3月11日下午1时46分经历了9.0级地震和10米高海啸的地方。截至16日18时,日本警察厅确认,在地震和海啸中死亡的人数已达4164人,失踪者7843人。而福岛第一核电站1-4号机组都因受损发生事故,5号机组的冷却水位在下降。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里充满了死亡、地震、海啸和核泄漏。

但事实上,这个国家很平静、秩序井然,甚至是在灾害最严重的地方。

东京形势

地震的影响已经波及到了日本全国,首都东京也不例外。

在东京,记者路过的每一家便利店中,摆放食品和饮用水的货架多数都已空空。而在超市,由于抢购食品的人太多,超市不得不限制人流。

除此之外,东京人民还得忍受断电的不适,由于福岛核电站停止运转,东京电力公司管辖的范围已出现了1000万千瓦的缺口。整个东日本不得不进行限电措施。据电力公司14日发布的公告称,其管辖范围内的1都8县实施计划停电。所有承包商分为了5组,从上午6时20分始至晚上10时,每隔3小时依次停电。

为了优先供应受灾的东北六县(宫城、岩手、福岛、青森、千叶和茨城),各个省份的燃油也受到了限制。在东京,加油站外面往往是几百米的长队。地铁也因此受到影响,部分线路因为断电不得不停止。这对靠地铁上班的日本民众来说是个重大的考验,很多人只好提前几小时出门,自行车因此一度在东京脱销。

东京人民的井然有序并未因这些不便而深受影响。灾害面前,这个民族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素质。

在明治大学读国际政治博士的李永澍说,地震发生时他和大家一起下楼,然后在操场疏散,后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导师伊藤刚教授一直在办公室里继续工作。

福岛市政府公务员高成志一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波,但按照往常训练的那样,等待地震停止后,他在关闭了各种电器后才离开市政府大楼。

几乎在地震发生的第一时间,日本就作出了反应。

海啸肆虐的地方

除了少量的房屋损坏,地震并未对日本造成太大的损失。

从东京一路到仙台的十几个小时的路途中,记者只看到了10多条公路开裂,还有几座房屋被震塌。但地震引发的海啸,几乎毁掉了日本东北地区所有靠海的地区。

福岛、宫城和岩手三县被认为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根据NHK的广播,其中受灾严重的宫城县收容了34万人,而福岛县收容了7万多人。

宫城首府仙台,这个名字来源于神仙升天传说的城市,因为鲁迅的文章《在仙台》而闻名中国。而如今,它在电视里被反复播放的画面,是仙台机场被海啸冲毁的一瞬间。据宫城县统计,在这次海啸中,宫城一共遇难3096人。

3月15日,席卷仙台机场的海水已经退去,附近所有的民居变成了一片废墟,汽车被海啸汹涌的海浪推起,砸向居民区,躺在客厅,架在房顶,横在超市,甚至还有一架附近航空学校的教练机。

大片的淤泥里,你可以发现各种各样的物品:手机、电饭锅、书籍,被子……甚至还有高尔夫球杆。你甚至可以因此勾勒出一个日本家庭的大致模样。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就连墓地都被海啸冲毁,青石做的墓碑折断在泥地中。

“在我26年的搜救生涯中,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情景。”日本海上保安厅的上圷先生说,地震发生后,他立即驾驶直升机开始救人。

在飞机上,他看见了自己一辈子难以忘记的情景。“浪变成了墙,几米高,朝岸边推进,无坚不摧。”上圷先生说,巨浪过后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幸存,十几米高的大树,瞬间就被没过了树顶。有人曾经试图驾车逃跑,但很快,海啸追上了他,连一个泡都没有冒,就不见了。

很快,上圷救起了第一个人,这个人被困在楼顶上;接着他又发现了几个人,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救援变得缓慢。工作了48个小时,最后被他营救上来的只有20多个筋疲力尽、瑟瑟发抖的人。但几乎每个人都挣扎着朝他鞠躬道谢。

“我现在已经不做指望了,这些海边没找到的人应该都死了。”上圷先生摇摇头,这个胡子都已花白的中年人露出了一种令人看了都难过的表情。

3月15日,日本将搜救方针改为加快寻找遇难者遗体。这一天,群马县派出了大批警察来到仙台机场增援,他们和自卫队一起再次对这个区域进行搜救。因为余震和海啸的威胁,救援队被分成几个小组,除了必需的挖掘工具外,每个小组的组长还获得了一根白色棒子。“如果发生地震,我们就立即挥舞棍子。”一位小组长说,这样大家就会立即找地方避难。

“第一天我们还能找到活人,后一天就没有看见了。”来自爱知县春日井陆上自卫队第10师团的士兵说,第一天地震发生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搜救,而今再次搜救,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加快遗体的挖掘。

曾经几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以为自己发现了幸存者,因为他们带来的搜救犬在一堆废墟前狂吠不止,十几个队员顿时围了上去。但经过半小时的排查,搜救犬的训练员最终做了一个终止的手势。

在仙台的若林地区,警察们已经开始对这个地区进行消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难受的消毒水味道。

[page]

悲惨的救援

从14日开始,从各国赶来的国际救援队进入了震区。但迄今为止,包括中国救援队在内,没有一支救援队找到任何幸存者。

甚至,他们连遗体都很少寻获。

“情况比我们当初预计的严重得多。”来自澳大利亚救援队的安德森说,这次日本海啸甚至超过了2004年的印尼海啸,他们14日便进入了仙台,但目前只找出了两具遗体。

安德森说,海啸使大量房屋变成了废墟,现场一片狼藉,很多村落都是全村覆灭。而海啸退去后遗留的大量淤泥,使他们的搜救工作变得特别缓慢。

他们曾经寄望于搜救幸存者,但很快,搜救工作便扩大到了挖掘遗体。而这同样也非常缓慢。

尽管已在岩手市辖下的大船渡市整整搜救了3天,但中国救援队同样毫无所获。他们对之前接到的求救信息疑似点进行了仔细排查,但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中国救援队队员说,海啸袭击了11平方公里的地区,一些房屋甚至被平移了100多米。15日,他们排查了78座房屋,但一无所获。他们能做的只是把这些房屋做上标记,给其他的救援队伍参考。

但偶尔也有好消息传来,3月15日,在宫城的石卷,救援队发现了一栋在海上漂流的房屋。在小楼二层,他们发现了一个幸运儿。

核泄漏中的英雄

国际救援队深入了灾区各地,唯独绕过了福岛。这个县曾是江户时代会津藩的治所,在激荡幕府历史中扮演过重要作用,现在则因核泄漏的威胁,变成了一个危险的代名词。

地震和海啸损坏了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机组,5天的时间里,1-4号机组相继发生爆炸,5号机组冷却水位下降。在严峻的形势下,日本首相菅直人最终在15日发表讲话,要求必须保住核电站。

事故发生后,400名东京电力公司作业员进行了紧急抢修,但在付出了包括自卫官在内15人受伤的代价后,依然未能阻止机组的氢气爆炸。情况已处于失控边缘,大部分作业员开始后撤。

福岛居民的后撤范围,已从最初的20公里变成了如今的30公里。15日,当地政府给每个居民发放了防辐射药物。警视厅(相当于中国的公安部)也开始随时测量空气中的放射性指数。

感受到核威胁的居民开始离开这个地方,另一些人则因缺乏燃料,被迫滞留于此。也有人毅然决定留下,准备死守福岛核电站的最后一道防线。

东京电力的新闻发言人15日宣布,有50名技术核心小组成员自愿留了下来,继续抢修核电站机组。其中一些成员目前已经出现了呕吐等不适症状。

坚固的学校和开放的县厅

学校、体育场所和政府大楼,都变成了避难所。

据日本官方统计,在死亡和失踪的1万多人中,国立和公立学校死亡10人,负伤69人;私立学校死亡2人,负伤57人。各地约有250名学生下落不明。死亡者主要是靠近震中的岩手县、宫城县师生。这一比例在全部死亡人口中并不起眼。

而在地震发生后,很多人都自动涌入学校避难。“这个无需任何通知,学校就是避难所。”在东京工作的NHK华文播音伏怡琳说,学校和体育场馆都是日本政府指定的避难所,那里防灾仓库里都会常备淡水、毛毯、干粮,设备管道采用软管连接以防地震时破坏。震后,政府也会派人往这些地方运送食物和水。同时,这些学校里还有充电设备和流动厕所。

人们对学校的信任,来自于建筑质量安全的保障。从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日本政府开始对学校质量进行调查,发现1981年前修建的学校受损严重,于是开始对学校进行翻修。

几乎每年,所有的学校都会进行抗震检查,如果发现问题,就会立即加固。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它经历了7-10日的抗震预备诊断、2个月以上的现场调查诊断、加固设计、施工和竣工多个环节。

“这里面涉及多个部门,比如先由我们派专业技术人员进行诊断,再由东京23个区共有的契约课选择合适设计施工的单位,还有财政部门参与等等。”东京丰岛区教育委员会施设情报课长矿野说。而根据施设情报提供的资料,所实施的加固主要集中在加固铁骨、柱卷、免震构造化等细节。

学校最低的要求是能防6级地震,但一般来说,大多数学校都能抵抗7级地震,尽管这让日本政府付出了大笔金钱。日本政府这些年的财政预算,都大幅度朝教育倾斜。

县厅(相当于中国的省政府)和市役所也开放给了灾民作为避难所—这也是日本的一贯传统。除了必需的办公场所外,所有房间都被用作了灾民休息的地方。

“我们负责统计灾民人数,为他们提供食物、饮用水,以及帮助回收垃圾。”地震过后,高城志一和两位同事一道,被分配到了福岛立橘高等学校避难所负责灾民。

在3月14日,福岛第一核电站的1、3号机组,已经相继发生爆炸,2号机组也被证实有爆炸的可能,但这个县的公务员们没有一个人离开。在这个避难所里,高城志一说,除非是接到撤离的报告,否则他会一直在这里。“我不担心辐射,相比之下,我们更担心食物和水。”

高城志一说,进入避难所并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无论是哪国人,是否居住在这个区域,都可以任意进入离自己最近的避难所。

[page]

平静

从地震开始至今,尽管所有灾区断水断电、物资极其紧缺,但未见任何媒体报道灾区出现任何治安问题。

在避难所里,老人和小孩会优先得到照顾。在仙台市上山通(等同于上杉路)小学的避难所中,有工作人员分发完食物后,才发现忘记了一名老人。立即就有年轻人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这位老人。

避难所里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和垃圾,所有进入休息区的人,甚至每一个进入避难所的人还被要求脱去鞋子,换上专门的皮拖鞋,以保持室内整洁。墙上还贴着各种指引,用多种语言写成,除日语外还可见中文、英文、韩文,甚至泰文等。同时,为垃圾袋标明分类也是必须的,即使在这种危难的时候,日本人也没有放弃垃圾分类的习惯。面对余震,日本人民也表现得相当镇定,14日的深夜,余震再次袭来,仙台市役厅大楼开始晃动。睡在记者身边的日本人抬起头来观望了一分钟,见没有大的动静,又再次睡去。

而每一位离开避难所的居民,都会将自己的毛毯叠得整整齐齐,还向工作人员鞠躬致谢。

海啸和余震的威胁,也没有使这个城市停止运转。地震一发生,政府几乎立刻就展开了应对行动。在宫城,地震发生后的第一天,仙台修复了主要地区的电力系统和网络,为了安抚人民,他们将每天的报纸和对市区的修复进展,张贴到了各个避难所的墙壁上。

这些消息并非都是乐观且正面,相反,很多消息令人沮丧。每一份报纸上都充满了“牺牲者以万计,原子安全神话崩坏,沿岸一带全灭”这样令人恐惧的标题,几位老人围着看,低声喃喃自语,神态平静,遂又散去。然后一群陆上自卫队第10师团的官兵围上了看了一会,均无话,又散去。

日本政府则通过手机,及时将余震信息和海啸信息发到每个居民的手机上。戴着“宫城县”袖章的政府工作人员,耐心地为每个求助者解决问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街上偶然可以看到警察和一些市民自发在巡逻或为过往车辆进行指引。

由于汽油不足导致公众交通受限和地铁停运,大量仙台上班族利用自行车或者步行赶赴自己的工作现场。工作的时候工作,晚上去避难所,这是很多人的生活方式。

面对物资的紧缺,大家则用排队来应对。

购买水如此,购买粮食如此,即使在加油站,即使面对几百米的队伍,几个小时的等待,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等在车里,无人按喇叭,也无人喧哗。买不到东西的人也不会抱怨,只是默默地朝店员点头致谢,然后转身离开。

平静和有序,并不是代表他们不害怕、不悲伤。“我当时吓坏了。”在邮局工作的氏家女士说,她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恐怖过,虽然她的房屋没有受损,但余震的威胁让她不敢在家入睡,于是跑来避难所。但氏家女士说,尽管害怕,她依然会每天去上班,因为她觉得,如果要让城市恢复运转,每个人都应该发挥自己的力量,尽管,这个力量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前田女士跟自己的姐姐失去了联系,她知道的唯一信息是,海啸发生时姐姐正驾车行驶在靠近海岸的公路上。

这5天,她一直拿着地图仔细研究。在她的地图上有各种红点,那是指目前被封锁禁止进入的关卡,还有用铅笔做的大量涂抹,代表着“浸水地区”,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从茨城到青森,整条海岸线没有被波及的地区很少。“海啸发生时姐姐在岩手和宫城交界地区开车,现在失去联系。我就是想碰碰运气,想自己去找一找。”前田女士突然捂住脸低声抽泣,而在十分钟前,她还挂着笑容给我们指路。

[page]

东京大撤退

尽管日本看起来一切仍然井然有序,但核辐射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日本上空。自从美国的航母在距离福岛160公里处掉头回返后,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开始离开这个国度。

3月13日开始,各个国家开始号召自己的侨民离开这个国家。随后几天,这个趋势开始加剧。

“我们必须要走了,政府要求的。”16日下午,安德森所在的澳大利亚救援队撤离了仙台,澳大利亚电视七台的记者也被要求离开东京。而在几天前,法国电视台、德国电视台和美国媒体也纷纷离开。

15日下午,中国政府发表了帮助灾区中国公民回国的声明,尽管政府一再强调,这不是撤侨,但还是让在日本生活的中国人陷入了一种集体恐慌中。

而在国内的网站上,日本的核泄漏被渲染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地步,打开网页,几乎一条条都是关于核泄漏的坏消息。微博上,各种关于日本已经发生严重核泄漏、参加核泄漏的人员全部死亡的假消息漫天乱飞。“我发现,现在中国的消息,比我们日本快多了。”氏家女士说,她知道的最新消息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她在中国大陆或台湾的朋友告诉她的。这让她对日本政府很不满,虽然电视台和广播都在24小时不间断地播报最新情况。但跟中国相比,这些“消息更新得太慢了”。

“不是我愿意走,而是我在国内的亲人受不了。”在东京大学任教的吴丽说,中国国内的恐慌已经超过了日本,她这次原本不打算回家,但国内的亲人直接就给她订好了机票,让她立即返回。

16日,回国的中国人已经占去了半个成田机场。排队办票者从成田机场的北门一直排到了南门,一张回国内的机票被哄抬到了1万多元人民币。留学生陈策励有些无奈地告诉记者,他曾经打电话去航空公司订票,但航空公司回复说,大多数票都已被旅行社订完了。

但无论旅行社叫价多少,5日内的回国机票依旧告罄。不时有人四处询问,哪里可以买到回国机票,无论多少钱。

有些人为了买票,干脆睡在了成田机场里。“求求你帮我把孩子带回去吧。”一位中国妇女苦苦哀求记者。这位妇女说,自己已在日本呆了10年,买了明天的机票回国,为了保证有座位,她今天就住到了成田机场,但现在她依旧觉得很害怕,恨不得立即就走。

这种恐慌,尽管在机场的日本人都表示理解,但还是觉得有点过于紧张。“也许情况并没有这么糟。”一位在机场拍摄中国人大撤退的日本记者,终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责任编辑: 江晓蓓

标签:日本 地震 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