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要减排，GDP增速还会跌”

英国能源与气候专家赫尔姆：油价暴跌使核电站失去经济性

“欧洲所有的能源政策都是基于石油价格会持续上涨的假设。欧洲国家假设油价会涨到100美元/桶甚至更高水平，这样会让可再生能源变得很有竞争性和经济性。而现在可再生能源的成本价格对市场来说，变得不具备竞争优势。”

油价下跌，短期来看，对于中国经济绝对是个好消息。但对于中美不久前签署的《中美气候变化联合声明》来说，增加了两国实现目标的难度，因为廉价的化石燃料，永远是温室气体减排的大敌。现在，美国大排量汽车数量已明显增加。中国要想完成减排承诺，则必须依赖“新常态”，GDP增速将放缓。

近日，早报记者就国际油价走势与气候变化话题，采访了英国能源与气候专家、英国能源和气候变化大臣经济咨询组成员迪特尔·赫尔姆（Dieter Helm），他做出了以上判断。

迪特尔·赫尔姆现为牛津大学新学院能源政策学教授。2011年，赫尔姆担任欧盟委员会顾问，协助起草2050年能源路线图，其同时也是欧盟能源专员和特别顾问、特设咨询小组主席。他还是波兰政府担任欧盟理事会主席国时期的顾问，并曾是英国贸易工业部的可持续能源政策顾问委员、国会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赫尔姆长期研究能源政策、气候变化等问题，著有《The Carbon crunch: how we are getting climate change wrong and how to fix it》。

牛津大学新学院（New College）是牛津大学中规模最大、资金最充沛、历史最悠久的学院之一，拥有约620年的历史，为英国培养了多名工党政治领袖。

“中国不会承诺完成不了的目标”

东方早报：在你看来，中国在这次的油价下跌中是处在赢家还是输家的地位？

赫尔姆：从短期来看，这对中国是个好消息。因为中国是个石油净进口国家。这意味着中国减少了支出，这对于中国的能源产业来说都非常重要，所以油价下跌对中国的影响是正面的。还有一个影响是中国的经济增长在放缓，油价下跌会降低价格和通货膨胀，但这一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还不清楚。

东方早报：国际油价下跌，对于中美两国实现2030年碳排放计划会不会增加难度，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赫尔姆：这当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其实影响已经在美国显现了，比如大型汽车的销售量已经因为原油价格下跌而上升，这会增加美国完成2030年碳排放目标的难度。就中国而言，中国要完成目标的主要障碍是燃煤电站，因为它的价格非常低。也依赖于中国设定什么样的政策来暂停这样的燃煤电站，以及需要花费多少钱。

但我认为这一切会发生得非常迅速。另外一个影响是，2030年的碳排放完成的重要因素是中国的GDP增长速度。在我看来，中国的经济不会以每年7%的增速发展，我认为会是以较低的速度发展，这对于中国来说，将非常容易完成2030年的碳排放目标。中国不会承诺自己完成不了的目标。

东方早报：你认为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放缓了，并不能达到7%，为什么给出这样的判断？

赫尔姆：中国较7%低的GDP增长率将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国政府可能期望GDP设在7%或者更高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并不一定会实现。例如，当我在上学的时候，当时经济发展最好的国家是日本，日本当时GDP增长速度在6%左右，也正是如此，日本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也是二战后日本最重要的成就。在20世纪80年代，如果你说日本在接下来的20年，将不会以这个速度增长，没有人会相信你。

但关键是，中国令人吃惊的经济过渡期正在结束。我自己的看法是，现在中国的GDP增长速度已经在7%以下了。你如果看钢铁、煤炭和电力消费的数据，你会发现这些数据并没有在7%的增速下增长。我是半个德国人，来自当时的民主德国，当时我们被告知我们的经济维持在7%的增长速度，这比当时的联邦德国的经济增长还要高。但实际情况并不如此，这只是官方的数据。

所有国家的数据，包括英国，都只是一个预估的数据。

如果中国的经济过渡期结束了，那么对于中国来说，中国将很容易完成碳排放的目标。如果中国的经济持续在7%的速度发展，是不可能会完成2030年减排目标的，所以这是我认为中国的GDP增长变慢和现在已经变低的原因。因为中国是个巨大的商品交易市场，中国的经济速度放缓让其他人吃惊，我认为中国经济放缓也是国际油价下跌的原因。市场在释放出信号，中国的经济正在放缓。

“欧洲基于石油价格上涨制定能源政策是错的”

东方早报：欧洲很多国家也设定了2030年的碳排放计划和可再生能源开发计划，这次油价下跌对于它们来说，是不是也产生了影响，具体是什么样的影响？

赫尔姆：是的，油价下跌也会影响欧洲国家的碳排放计划。现在，尽管公众对环境有要求，但欧洲有很多国家还在使用煤。随着石油化石燃料价格下跌，对于它的需求将会上涨，柴汽油的价格也在下跌，对于柴汽油汽车的需求则在上涨，这对于环境来说都非常糟糕。这也意味着要完成预定目标将变得非常困难。

另外，欧洲所有的能源政策都是基于石油价格会持续上涨的假设。欧洲国家假设石油价格会上升到100美元/桶甚至更高的水平，这样的价格会让可再生能源变得很有竞争性和经济性。他们从来不理解油价会下跌，所以现在可再生能源的成本价格对于市场来说变得不具备竞争优势。

东方早报：你说政治家做出政策选择是依据过去的历史和假设，能不能给我们一些例子说明？

赫尔姆：上一次，我们长时间经历高油价还是在20世纪70年代。当时由于两伊战争，油价在1979年达到了高峰。当然当时的油价不能和现在相比，但是当时人们认为油价会继续上涨，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好的例子是，法国决定建设大量的核电站，他们认为这是经济的，撒切尔夫人在20世纪80年代也宣布说英国将建造10座核电站，但我们实际只建了1座。

而你从现在看，你会发现核电站的经济性是基于更高的石油价格。当时他们认为油价会继续上涨，这样一来等到核电站建好后，核电是更节约的能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样的情况在中国、英国都有发生，现在则是英国的核电站正期望中国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