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湾“生态噩梦”数年难醒

油井爆炸火光冲天，但是墨西哥湾漏油事件一开始并未得到足够重视。直至4月28日，新的漏油点被发现，油井日漏油量从先前估计的1000桶上升到5000桶，人们才意识到———灾难来了。

1、生物链面临崩溃 濒危物种或遭灭顶之灾

佛罗里达州圣安德鲁斯湾州立公园办公室内，首席生物学家约翰·本特愁眉不展，眼前是一张墨西哥湾沿岸生物栖息地图。他忧虑的是一个巨大的阴影正朝这些脆弱的栖息地逼近———当油膜席卷过后，这张地图上的许多坐标可能被彻底改变甚至抹去。

地图上简易标出了各种濒危物种长期繁衍生息的范围：得克萨斯和墨西哥州的温暖沙滩，那里是肯普氏丽龟最喜欢的产卵地点；白额燕鸥只在墨西哥湾沿岸城市百乐市的海滩上筑巢；环颈鸻生活在佛罗里达州的巴拿马城海滩；佛罗里达湾和坦帕湾之间的浅海地带，是温驯海牛的“海草牧场”……

在英国石油公司(BP)发生泄漏的油井处，当救援人员正想方设法堵住海平面下约1500米深的泄漏点时，海面形成的巨大深褐色油膜张牙舞爪地向海岸靠拢。“这可能演化为一场生态灾难。”本特说，“想想都让人感到恐惧。”

尽管多年来当地存在化学污染和过度捕鱼等问题，但墨西哥湾仍是全球最富饶的捕鱼海域之一，美国五分之一的海产品都出自这里，长达5632公里的海岸物种繁多。但是，如果遭到如此大面积的原油污染，一些濒危物种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墨西哥湾的生态也对海洋物种的繁殖至关重要，石斑鱼、龙虾、青蟹等生物每年都会迁徙到湾区深海，产下亿万枚卵。幼仔孵化出来后，会随着洋流遍布整个湾区，成为墨西哥湾生物链的动力源泉。本特认为，洁净的海水是墨西哥湾的命脉之源。如果它被污染，整个食物链将遭到重创，甚至崩溃。

在墨西哥湾海岸边，人们已经发现了羽毛上浸满油渍的海鸟。在路易斯安那三角洲，盐沼中的海草已被染黑。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2、重创捕鱼业 渔民全都无事可做

59岁的保罗·雷德曼从小就以捕鱼为生，少年时他在墨西哥湾浅海区逮螃蟹，长大后成为专业渔民，现在是一艘渔船的船长。

油井泄漏事件发生时，雷德曼刚出海回来，载满一船900公斤重的海鱼。由于联邦政府下达了10天的禁渔令，雷德曼可能大半个月都无事可做了。“零、零、零，我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和三名要养家的船员干坐着。”雷德曼无奈地说，“过去30年我都在墨西哥湾打鱼谋生，现在它被油污覆盖了。”

漏油发生后，美国海洋大气局关闭了超过17600平方公里的联邦捕鱼区，使得捕鱼业受到重创。尽管禁令只有10天，但污染的规模却可能殃及整个捕鱼季，多数渔民将在5月到9月这段捕鱼黄金期无事可做。

佛罗里达州澎萨科拉渔业协会主席表示，当地沿海地区没有别的大型产业，捕鱼业是地方经济的主要支撑之一，原油污染给当地人带来的经济损失难以估量。由于这个行业过于专业化，想要转行十分困难。

在佛罗里达州的圣安德鲁斯港口，停满了无法出海的渔船，其中一条名为“海天使”号的渔船最后一次出海时两次看到了海面的油污。为了不受到污染，船长下令提前返航。当时这艘船才捕到10条剑鱼，还不够油钱。

当前油膜覆盖的位置非常靠近大西洋金枪鱼的主要产卵地，油污和人工喷洒的分散剂对鱼卵的威胁很大。至少短期来看，这对商业捕鱼会带来威胁。而长期的连锁效应更难以预测。

受到波及的不仅只有渔民，从批发零售商到加工工场，整个海产品产业链都将发生连锁反应。凯伦·贝尔经营着墨西哥湾区一家小型海鲜贸易公司。她的公司已经无法从渔民手中买到受欢迎的牡蛎。“难以想象所有的渔场和受到影响的人们将怎样应对。”贝尔说，她只有一词形容这场威胁———害怕。

3、漏油量远超想象 每天漏油或超3万桶

5月6日，路易斯安那州一片平坦的海滩上，大学生杰弗雷·沃伦向天空放飞了一个古怪的气球。它实际上是一个硕大的垃圾袋，里面充满氦气，能轻易飘到305米的空中。气球下面系着一台数码相机，每5到10秒就自动拍摄海面情况，整个装置用结实的风筝线和地面相连。

尽管从卫星云图上能清楚看到漂浮在海面的巨大油膜，但沃伦认为人造卫星太高，他的气球观测器则能拍到比其分辨率高上千倍的图片。

得益于有利的风向，沃伦的气球现在还没有观测到来势汹汹的污染油膜登陆当地海滩。但科学家预测，环境灾难可能已经发生，此次泄漏事件的破坏程度可能超过二十几年前的阿拉斯加州漏油事故。

来自官方的统计称，每天约有5000桶原油泄漏进墨西哥湾。但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学者伊恩·麦克唐纳德认为，这样的统计过于保守，根据油膜扩大的面积及厚度，真正的泄漏量可能是官方数字的数倍！

美国海洋大气局上周表示，油膜面积为8800平方公里，本周没有更新数据。但科学家的观测显示，目前海面油膜每天扩大1000平方公里，总面积已经达到16000平方公里，差不多相当于北京市的面积。每天泄漏的原油就可能超过3万桶。此次漏油量可能已超过阿拉斯加漏油事件。

1989年，一艘巨型油轮向瓦尔迪兹湾泄漏了31万桶原油。官方报告称，事故造成大约28万只海鸟、2800只海獭、300只斑海豹、250只白头海雕以及22只虎鲸死亡。阿拉斯加荒地保护联盟发言人苏尔鲁斯科称：“泄漏的石油从未被清理完,也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能清理完。”漏油事件使阿拉斯加地区曾经繁盛的鲱鱼产业在1993年彻底崩溃，从此一蹶不振。

4、“蝴蝶效应”惊人 油膜就像酝酿中的飓风

和普通的油轮泄漏事件相比，此次油井泄漏可能造成空前的经济损失以及生态灾难。由于事故发生两周后仍未能封堵泄漏点，它对墨西哥湾生态的影响就完全取决于何时能堵漏以及泄漏原油的数量。但是，令人担忧的是，从根本上解决漏油问题的减压井要3个月之后才能完工，在此期间，原油仍会不断泄漏。

在佛罗里达国际大学海洋生物学专家詹姆斯·弗切林看来，不断扩大的油膜就像一场正在酝酿之中的飓风，有可能肆虐整个墨西哥湾，但现在没有人能准确预测它将漂到哪儿。

科学家认为，海面上张牙舞爪的巨大油膜只是冰山一角，更糟糕的影响可能发生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由此产生的生态灾难会像蝴蝶效应般持续数年。油污对大多数鱼类和海洋生物的卵而言都是致命的，其他微小的浮游生物也无力逃离如此巨大的污染海域。事实上，油污遍及之处，任何有腮的生物都可能窒息而死。

将受到污染的不仅仅是墨西哥湾沿岸，还有海平面以下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如果风向东吹，油膜漂至佛罗里达中部的大湾区，这片区域很多脆弱的物种可能遭遇灭顶之灾，如当地著名的牡蛎将大面积窒息而死。如果油膜继续扩大，进入墨西哥湾的环流，这可能导致未来数年内整个墨西哥湾鱼虾数量骤减。

5、最好和最坏的结局 海洋生态破坏不可避免

通过电子邮件，弗切林教授向记者分析可能发生的最好和最坏情况。

如果泄漏点被及时堵住，油膜被拦截在海岸线之外，浅海区的海洋植物和红树林将免遭劫难，但即便如此，鲸、海龟等在深海出没的动物肯定会被殃及，因为它们浮出水面呼吸时会受到污染———这是最好的情况。

假如几个月内仍未堵住泄漏点，那么就糟了。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一旦出现，结果将是毁灭性的。“油膜如果留在洋流的主要通道，将暂时不会对沿岸的生态环境带来灾难性影响。”弗切林说，“但墨西哥湾各地气候复杂，再加上潮汐的变化和突然形成的漩涡，都有可能将部分油污卷进沿海。那样对海草、红树林和珊瑚礁的破坏可能是毁灭性的。”

比如说，如果当地的风向变化将一些油膜吹到佛罗里达大陆架的西南端，在涨潮时油膜就会随潮水向岸上涌去，由于它们太重，退潮时不会随着海水后退，而是混入沿岸红树林下的淤泥中。这些油污几乎无法清理，它们会包裹住红树的茎干和根，使树木无法呼吸。红树死去后由于没有植被固定沿岸淤泥，海岸将变得毫无生机，依靠红树林生存的动植物都将失去栖息地。

如果油膜停留在海面上，自然环境下会缓慢失去毒性或者沉到海底。

如果油膜继续南下进入佛罗里达湾，由于这一海域蒸发率极高，流入的海水多于流出的海水，因此油膜一旦进入就会长期滞留在这片浅海，甚至可能长达数年。而佛罗里达湾的海水平均只有0.9米深。

佛罗里达湾靠近美国湿地国家公园，长达2000公里，海床上遍布着繁茂的海藻。唯一的好消息是海藻具有一定抵御油污的能力，只有在长期被油污覆盖时才会大面积窒息死亡。但问题是，油污中还有很多有毒的化学物质，它们能杀死居住在海藻中的大多数动物。如具有重要商业价值的粉虾、大海鲢、北梭鱼、鲑鱼、海鳟鱼、大螯虾等，以这些海洋生物为食的水禽也会遭殃，需要呼吸氧气的海牛和海龟身上都会被裹上有毒的油污。

假设油膜只随着墨西哥湾环流漂流而不靠岸，仍然会在小漩涡的带动下接近珊瑚礁，这会对复杂的珊瑚礁生态系统造成严重的破坏。

弗切林教授指出，眼下最重要的是堵住泄漏点，避免油膜扩大，并在它们抵达海岸之前用分散剂加速油膜的分解。可即使油污不会污染海岸，它们对海洋生态的破坏已不可避免。

6成美国人仍然支持近海采油

政治影响

今年3月末，在一片争议声中，白宫拿出一份美国海上石油和天然气5年开采计划，其中包括墨西哥湾海域。作为白宫能源政策的一部分，该计划也是奥巴马竞选时对共和党阵营的承诺，但墨西哥湾油井泄漏事件打乱了整个棋局。

5月6日，美国内政部长宣布，美国将暂停颁发新的近海采油许可，未来是否颁布新许可，将取决于联邦政府对墨西哥湾原油泄漏时间的调查结果和将于28日提交给总统奥巴马的建议。

由此，原油泄漏的影响已经波及美国政坛。不过在这场政治风波的中央，奥巴马总统尚未明确表示对深海钻探的态度，而是希望等到为期30天调查结束后再表态。不少国会议员也认为，“调查清楚再看”是理性的做法。但美国的民权和环保组织却不这样看，最活跃的民间组织之一Move-on.org指出，泄漏事件给美国人敲响了警钟，政府应当全面禁止新的深海钻探。

围绕深海钻探的争议还可能影响另一项法案，美国国会打算在今年通过应对气候变化立法。为了得到更多共和党的支持，法案发起人将解禁深海钻探纳入其中，泄漏事件则使得气候变化法案的通过增加更多变数。

值得一提的还有美国公众对近海采油的看法，泄漏发生后，福克斯新闻频道在全美范围的民调显示，虽然支持近海采油的民众比例下降了10个百分点，但支持者仍达6成。

不过在那些可能受到原油污染的地方，民意却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佛罗里达州最新的民调中，深海钻探的支持率暴跌到35%，而去年这一比例为55%，这是该州民意首次明确反对近海采油。

有美国媒体指出，不论舆论的立场如何变化，近海采油仍将成为美国能源需求的重要来源。

民间动态

在“路易斯安那消防队”的网站上，一张即时地图标出了许多各种颜色的点。地图上，墨西哥湾靠近新奥尔良的地区，每一个红点代表着目击者发现一处原油污染，蓝点则表示厚重的油膜。这两天，越来越多的红点和蓝点出现在墨西哥湾沿岸地区。

“路易斯安那消防队”并非政府的消防部门，而是民间的环保公益组织。漏油事件发生后，“消防队”专门开设了新的网站，任何人只要看到原油污染，就可以通过手机短信、电话、或者上网发布，他们的记录会即时显示在地图上，让更多人获悉污染油膜的动向。网站上现已发布网友们提供的上百条最新动态：如“5月7日9时36分，Chandeleur群岛，海滩上出现原油；7日晚9时28分，Breton Sound岛，发现死亡海鸟……”

环保人士相信，在政府的救援人员到达之前，这种草根组织的警报能让当地居民开始自救，并得到其他人的帮助，而不至于孤立无援。

墨西哥湾的另一个环保组织“海洋保护”则已经开始向墨西哥湾沿岸派遣科学家团队。“海洋保护”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的专家团队拥有多年保护海洋资源的经验，长期和渔民们合作。目前这些科学家正在评估泄漏造成的破环程度，向沿岸居民和渔民提供建议，尤其是如何保护沿海生态环境不受油膜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