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兴球：混合所有制并非一混就灵

人物背景：曾兴球是中国石油界资深油气田开发专家，毕业于北京石油学院油田开发系采油工程专业，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现任中国科学院管理科学研究会副理事长，新华通讯社国际问题研究中心顾问。曾任中国石油天然气勘探开发公司（CNODC）副总经理、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国际合作局局长，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对外合作经理部总经理，中国中化集团公司总地质师兼国际石油勘探开发公司总经理。

在中国能源网举办的非常规产业联盟春季专家座谈会上，我见到许久不见的曾兴球老师。近期，他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习近平主席所倡导的“一带一路”战略研究工作中，为制定我国能源发展对外合作方针出谋划策。但最近中石油与中石化先后高调宣布欢迎民间资本进入油气行业，将曾兴球的目光转移回了国内。

曾兴球先后与Exxon、BP、Mobil等国际大石油公司谈判签定了58个石油合同。参与了包括西气东输、中俄油气管道、广东引进LNG等重大项目的评价论证和合同谈判，不仅对外合作事宜轻车熟路，对多年积累的经验也有深思熟虑的理论思考。

混合所有制的是我国在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提出的一个重大决策，其目的不仅是为了推进国有经济体制改革，还是为了调动全社会资金积极性、激发全社会创造力，带动各行各业、各个投资主体、各种资本齐心协力为发展中国经济做贡献。

曾兴球用四句话来概括了自己对混合所有制的看法：“混合所有制不是国退民进；混合所有制不是私有化；混合所有制对国有企业来说不是一混了之；混合所有制对民营企业来说也不是一混就灵。”对于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处理，因而混合所有制现在有五大问题要特别的关注。

第一，如何平等进入项目？中石油与中石化先后高调宣布搭建平台迎接民营资本进入，这意味民资进入油气行业的大门已经打开，但门槛却依然还在。门槛这道坎谁来搬？政府来搬最为有效的，如“非公经济36条”，以开放的态度鼓励民资参与石油天然气建设，进入油气勘探开发领域，但民资到现在仍然拿不到常规油气上游开发主体资质，原因是在“36条”的上面还有一条“国务院对常规油气上游开发企业资质认定享有最终审批权。”政策的门槛，需要政策的制定者去搬动。

第二，如何招标？油公司理论上欢迎所有的投资主体来，但其中还存在让谁进让谁进不去的问题，形成权力寻租，这就需要设置一道招标程序进行择优录取。中石油之所以腐败不断，也正是招标程序混乱惹的祸。目前，我国主管单位没有出台明确法规监管油公司的招标行为，谁进谁进不去是双边洽谈的结果，这其中难免会有猫腻，寻租与腐败也就有了滋生的土壤。现在相比起以前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十八届三中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建立公平、开放、透明的市场规则”，这是硬要求，以往暗箱招投标的情况猖獗，但经后政府将为招标“阳光化”保驾护航。

第三，如何合作？混合合作的方式，如商务模型、法律框架、标准合同等需要由国家层面统一颁发。以标准合同为例，中石油对外合作的合同模式是成熟的，因为PSC（产量分成合同）在我国已有几十年的操作历史。但PSC是针对外资企业的，在勘探合同里面对外资企业有如下四条要求：外方独担风险、中外方共同投资开发、按合同规定比例分成，按自己的收入照章纳税。外资企业技术先进、资金雄厚，这四条对外资公司和勘探项目来说完全适用。但我们现在要考虑，民营企业进入之后是否也应该像外企那样自担风险。目前来看，国内除了华为、海尔等实力雄厚的大型企业能够承担几十亿元资金的风险外，一般中小民营企业都很难在投资巨大的油气行业里自担风险。在混合所有制全面推开之前，我们还需要为国内的中小型民企量身定做合作合同。

第四，如何做到信息公开与共享？地质资料不公开、不共享，是制约我国油气发展的重大问题之一。信息不对称，民企就不敢把钱往里投。美国、加拿大油气市场之所被很多人称道是在于他们对大公司和小公司一律平等，而平等的要义在于两点，一是信息对等，二是统一操作规范，前者是统一操作规范的前提，后者可有效防止腐败。

第五，重点技术攻关如何突破？我国现在仍面临着不小技术挑战。油气开发最大的难题在于高效开发、持续开发。解决这一难题技术是关键。技术突破还涉及到人才问题，这需要我国对混合所有制企业的油气从业人员进行统一培训。在改革开放初期，为推进海洋与陆地油气资源的开发，我国投入了大量资金用来培养人才，成功的为我国油气行业培育出了一大批优秀专家、学者、工程师。现在，页岩气的到来让我国油气行业迈进了非常规的新阶段了，对人才的需求也提出了新的任务，这需要国家对混合企业的员工一视同仁，花大力气、下大工夫培养新型人才，以适应时代的发展，进一步推动非常规油气技术的发展。

以下为中国能源网（5e）对曾兴球的访谈记要：

5e：您提到“我认为中石油、中石化是真心实意想开放、想改革。”为什么这么说？

曾：一些现实的困难促使国有油公司真心实意的想在油气领域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

在推动国有油公司开放的诸多因素中最重要的就一点是，他们目前尚有庞大的存量资产无暇开采、大量的技术领域无力涉及，因此需吸纳社会智慧与技术，帮助他们对未动用的储量、难动用储的量以及未涉及的技术领域进行长期攻关和开发。

另一方面，很多国企现在都意识到了封闭带来的危害，我在石油系统任职多年，亲身感受到人员、结构的单一性给油气创新带来的阻碍，因此国企也希望借着混合所有制与有远见、有创意的新鲜力量合作，增加企业内部活力、吸纳社会新鲜血液、改变经营观念、改善管理体制、推动企业内部深化改革。

5e：早在2012年，中石油已开始推动混合所有制改革，新疆自治区政府与中国石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合作，在克拉玛依组建了红山油田。有评论认为与新疆兵团合作不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民资进入，您怎么看？

曾：这样的说法其实不准确，红山油田出资方分别是中石油股份公司、新疆能源（集团）公司、新疆兵团投资公司。目前国家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只投入戍边补贴，在生产这块兵团早已开始自筹资金进行公司经营，准确的说，新疆兵团投资公司应属于自筹资本，具有实实在在的民营性质。

5e：传闻阿里巴巴有意入股中石化零售业务，是否属实？其实在下游销售环节已有不少的民营入股案例，但最终多以民资退股收场，你是否看好民企与国有油公司一起“卖油”？

曾：阿里巴巴与中石化的事情我不能肯定，但在我看来，如果两家真的能联合起来“卖油”是一件互利共赢的好事情。阿里巴巴是一家创新力极强的IT企业，在零售终端经验丰富，运营模式也相当成熟，加之中石化在上游生产端有着极强的优势，相信两家联合可以有的推动油气销售业务的增长。

对于以往民营企业在销售环节失败的合作案例，我认为这是可以预料的得到的。民企与国有大型油企公司毕竟存在各个方面的差异，如管理模式、投资偏好等等，任何一场合作最后都有可能因为不能有效融合而失败告终。所以，混合所有制不光只要国企发力，民企也需要适应混合，不断转型升，双方共和进步，才能合力共赢。

民企也需要根据自身的情况对项目做出综合深度的评估，对风险因素进行全面综合的考量。正如我所说，民企进入不是一混就灵，一混就能挣钱的。

5e：页岩气是近年来油气行业的热点问题，也是混合所可以大有作为的领域。针对页岩气领域的混合所有制实践，您有什么看法？

曾：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我国页岩气领域已完全向社会资本开放了。但从操作意义上来说，由于页岩气区块与四桶油的登记下的常规油气区块有大面积重合，所以未登记的页岩气区块，也就是民企能通过招标方式获得的区块并不多。这样一来，与四桶油合作不失为民企进入页岩气行业的一个好办法。

除此之外，与四桶油合作开发页岩气的门槛远比国家设定的招标企业门槛要低一些。参与招标的企业要求注册资金不得低于3亿元人民币，而四桶油只看重合作企业的技术，对于资金这一块不做硬性要求。

5e：民企是否能通过合作与四桶油共享页岩气的核心地质资料？

曾：虽然中石化、中石油都已表示敞开大门槛欢迎民企进入，但具体的区块放开计划、合作方式仍在研究制定中。四桶油作为企业，保有自己的核心商业秘密是合理的。但页岩气地质资料的共享确实有利于加快我国页岩气的发展步伐，所以，在这一点上希望政府主管部门能够借鉴加拿大统一地质信息管理的经验，尽快填补地质资料管理办法的空白。（中国能源网 李自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