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打赢低油价“持久战”

应牢固树立底线、辩证、创新、战略、协同等五大思维，方能推动国内石油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

文／林益楷周佩庆

进入4月，新一轮国际油价"史诗级暴跌"愈演愈烈。

4月13日，OPEC+联盟快速达成石油工业史上减产规模最大、为期两年的减产协议--计划分三个阶段实施减产，首阶段将于今年五六两月减产原油970万桶/日。但这一协议显然无法挽回全球石油市场颓势，4月20日，国际油价一度创下史无前例的-37.63美元/桶的"超级地板价"，引发全球资本市场极大关注。

本轮油价下行有其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回顾历史上四轮油价暴跌（降幅接近或超过70%），可以看到其中有两次油价暴跌（1985~1986年、2014~2016年）是由供给侧的严重过剩造成的，另外两次暴跌（1997~1998年、2008年）与金融危机造成的石油市场需求减弱有关。而本轮油价暴跌的原因则是供给侧与需求侧双向"夹击"的结果，造成的后果更加严重，对石油市场的影响也将更加深远。当前全球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态势、全球经济复苏前景以及产油国产油政策走向仍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这预示本轮国际油价复苏之路将更加曲折复杂，油价低位徘徊或将持续更长时间。直面新挑战，全球石油行业的未来会走向何方？我国的石油企业又该如何应对？

全球石油行业遭重创

面对史无前例的"油价寒冬"，国际石油巨头纷纷采取降低资本支出、减少运营成本、降薪裁员、推迟新项目、暂停股票回购计划等举措。伍德麦肯兹预计，3月份油价暴跌以来，全球石油行业已有580亿美元的资本削减。全球五大石油巨头皆大幅削减资本开支，降幅普遍在20%~30%之间，一些中小型石油公司降幅甚至高达60%以上。

根据IHS Markit预计，2020年全球国际石油公司的资本支出总额将下降20%，2021年将进一步下降25%。全球并购活动继2019年创下20年新低后，预计2020年受市场基本面不佳和油价剧烈震荡影响，交易活动将继续大幅下降。截至今年一季度，全球上游仅宣布了约12宗交易，总交易价值为20亿美元，远低于过去五年100亿美元的月均交易价值。

在本轮价格战中，美国页岩油气生产商由于较高的生产成本而受到最直接、最显著的冲击。美国大型页岩油气巨头惠廷石油公司已于4月1日申请破产保护，成为在价格战中倒下的第一个美国页岩油气公司。Rystad Energy预计，如果原油价格维持在20美元/桶上下，将有533家美国石油勘探和生产公司在2021年年底前申请破产；如果价格跌至10美元/桶上下，破产数量将超1100家。若原油价格长期在20美元/桶上下，2020年将有超过700亿美元的页岩油债务等待破产重组，2021年这一数字将上升为1770亿美元。如果把围绕页岩油的服务公司都加进来，这个破产债务总额将高达5000亿美元以上。

与此同时，与沙特、俄罗斯拥有较强抗风险能力不同，低油价下很多中小产油国则面临市场份额萎缩、财政收入骤降、本国货币贬值等系统性危机。从盈亏平衡的角度来看，多数非洲石油出口国油价需要至少保持在100美元/桶的水平，其中尼日利亚和安哥拉分别需要保持110美元/桶和94美元/桶的高位油价。当前超低位油价已导致大多数非洲石油出口国"入不敷出"，各小产油国已削减了数十亿美元的支出计划。

国际金融协会在3月27日发表的研究报告中表示，基于平均油价为40美元/桶的基线设想，今年中东和北非地区9个石油出口国的石油出口收入将下降1920亿美元，占GDP的11%。其中，尼日利亚作为非洲最大产油国恐将受创最重，目前该国人均GDP已较5年前缩水了1/3，货币贬值预期走强，股指和美元债券均于近日创下4年来新低。总体上看，如果当前低油价持续全年乃至更长时间，不仅将给各大石油公司的短期生产经营和长期发展带来重大影响，国家财政高度依赖石油收入的产油国也将面临极大压力。

树牢五大思维积极应对

当前的行业"寒冬"同样对国内石油企业生产经营造成巨大冲击。据测算，我国三大石油公司桶油完全成本在40~60美元，若国际油价长期超低位徘徊，将使我国大部分油田面临亏损压力，各公司推进油气增储上产"七年行动计划"的困难和挑战进一步加大。石油企业要想打赢应对低油价挑战攻坚战，应保持战略定力，从以下几方面努力树立科学思维，进一步巩固优势，弥补不足，增强抗风险能力，推动石油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

树立底线思维。石油行业是一个具有很强周期性、波动性的高风险行业。当前全球经济疲软、贸易环境恶化、海外疫情升级等长短期风险因素相互交织，将使一些制约国内石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问题更加凸显。石油企业对此应保持清醒头脑，把形势想得更复杂一点，把挑战看得更严峻一些，做好低油价可能持续2~3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思想准备。要把落实成本领先作为首要战略抓紧抓实，积极通过更大幅度削减资本开支、压减管理销售费用、调降股息等手段，全力保证资金流；通过提高勘探成功化率、增加效益产量等方式，努力把储产量"分母"做大，降低桶油成本。同时要重新审视企业油气资产结构，按照30~40美元/桶乃至更低油价进行资产压力测试，加快推进资产结构优化调整。要注重发挥好套期保值等金融衍生品工具的作用，有效规避周期性价格波动风险。

树立辩证思维。要用辩证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当前低油价危机。目前的严峻形势虽然给我国石油企业发展带来困难和挑战，但也带来了深化改革创新、破解深层次矛盾的压力和动力。石油企业应认真回顾总结上一轮应对低油价的成功经验及存在的不足，看看上一轮中哪些成本是通过计划手段硬压下来的，哪些成本是通过市场机制降下来的？企业成本下降中哪些是周期性降本，又有哪些是结构性降本？企业降本体制长效机制是否已经真正建立起来？要善于从历史经验教训中汲取前进力量，努力将应对低油价的遭遇战转化为提质增效的攻坚战。

树立创新思维。从2014~2016年国际油价下行过程看，尽管国际石油巨头收入和利润大幅下降，但研发投入基本保持稳定，一些公司数字化等领域的研发投入还不降反升。国际石油公司推进"瘦身战略"，优化项目设计，推进简约化、标准化和模块化建造，加快数字化技术应用，大幅降低桶油成本，成功渡过上一轮油价"严冬"。国内的石油企业近年来"三新三化"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但同时也要认识到，面对当前新能源技术、数字化技术方兴未艾的科技革命浪潮，国内石油企业在探索利用新技术、新模式和新业态为主业赋予新动能等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要加快推进"卡脖子"技术攻关，利用数字化新技术新业态改造提升传统产业，通过"金融+""平台+""互联网+""业务+""智能+"等创新工具，营造全新商业生态，为企业带来更持久的盈利能力和更大的竞争优势。

树立战略思维。尽管当前外部环境复杂多变，但全球能源行业清洁化、低碳化、数字化发展的大势没有变。近年来，全球风电、光伏等可再生能源成本大幅下降、规模快速增长，可再生能源未来成为主力能源的趋势不会因油价短期调整而改变。在60美元/桶的场景下，IRR（内部收益率）只有5%~10%的新能源项目不是石油公司的首选，但在35美元/桶的油价环境下，85%以上油气项目的IRR都要小于15%，其中很大一部分项目甚至都覆盖不了投资成本。此时新能源项目显现出了回报稳定的优势，国内一些风电领军企业利润回报率在当前油价环境下已经高于石油企业。从中长期看，在未来应对气候变化压力加大、能源低碳转型加速推进以及石油市场不确定性大幅增加的背景下，石油和天然气项目未必能够持续获得比新能源项目更高的回报。建议国内石油企业要顺应能源转型趋势，密切关注新能源产业发展，积极打造新的业务增长点，为企业长远可持续发展打下基础。

树立协同思维。相比于西方石油公司专业化分工模式，我国石油企业独特的甲乙方一体化发展所产生的巨大协同效应，使其能够在低油价考验中具备更强大的抗风险能力。国内石油企业上下游各板块和专业公司要强化一体化思维，牢固树立"命运共同体"意识，甲乙方要积极探索通过日费制、服务总包制等多种方式，建立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新机制；上下游之间要加强统筹协调，下游要全力保障油气产品全产全销，发挥好低油价"平衡器"作用；充分发挥金融贸易板块的价值增益作用。同时要以"行业生态共荣共赢"理念为引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整合产业相关资源，加大技术交流、合作开发、资源串换等工作力度，建立长效合作机制。国有石油企业也应进一步加强与多元化市场主体合作，探索项目混改和更加灵活多样的商务合作模式，深化企地高质量合作，努力打造有活力、有朝气、健康持续发展的油气行业生态体系，全面提升我国油气行业国际竞争力。石油企业应保持清醒头脑，把形势想得更复杂一点，把挑战看得更严峻一些，做好低油价可能持续2~3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思想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