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炼油项目：政府恳谈为何失算？

当今这一信息时代，科技手段发达，公众已经很难相信拍着胸脯保证的官员了。宣言再怎么完美也并非无懈可击，但公众更关心的是政府的监管是否到位和自身的安全是否有保障？

“决不会因为中石油是央企就放弃监管!”昆明市长李文荣的这句话，是5月22日在与昆明当地市民及网民面对面的第二次恳谈会上说的，听上去很让人振奋。

中石油炼油这样重大的化工项目，以前是各地政府争着抢着要上的大工程。税收大、利润高，是地方政府下源源不断的税源，也是取之不竭的提款机；不过，石油的提炼加工会产生许多副产品，有益的有危害的并存。有益的副产品，公众都会使用到；有危害的产品里，就有这几年来在各地动辄激起民怨的PX项目：低毒，接触不当的话，有可能会让人莫名其妙地致癌，只是目前还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易燃，其蒸气与空气混合之后容易形成爆炸物，爆炸的极限也不高；芳香刺鼻，容易麻醉中枢神经系统，只要这些传言还没有得到彻底消除，就会让人产生恐慌。所以，政府的声音和态度尤为重要。

李市长的开场白说到了美丽的花园国家新加坡，认为新加坡的国土面积只有昆明的三十分之一，却有规模是昆明七倍的千万吨级炼油厂，以及配套的PX项目。这还只是一个原因。近几年国内从韩、日等国进口大量的PX，价格也高出国际上好几倍。地方政府和企业争着要敲定这一项目，有利可图恐怕是重要原因。只是，PX项目已经让人谈虎色变，究竟如何危险，谁也没有体验过。恰恰因为一直没有明确的定论，又没有人说得清楚，难免就会激起当地居民的对立情绪，谁都害怕自己就坐在火山口上。

化工项目对环境的污染，信息时代的人们都从各种渠道听说过，轻化工业如果没有抓好配套的治污减排措施，也同样会祸及周围居民；重化工业，就像这种PX项目，抓得严格的话也很少听到环境污染的案例，关键是企业主导者的社会责任能不能落实到细处；监管者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出了事也只是想大事化小，捂着藏着掖着。

中石油的这一炼油项目，之所以选址在昆明市郊，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节省成本和就近方便。从战略上说，中缅油气管道从云南瑞丽入境直达昆明的云南炼化基地，可以消解石油海运的马六甲困局，使云南乃至大西南告别缺油的困境，成品油输往西南各省乃至全国；而入境后线路上的几个州市，无论是政策资源还是经济实力，都远不是昆明市的竞争对手，炼化基地的选址就只能是在昆明所辖市区了。

昆明市介绍这一项目的选址情况时说，花了四年时间考察过嵩明、宜良等地，认为其处于小江活动断裂带上，地质不稳定，安宁的地质最稳定，避开了断裂带，可以确保工厂的最高安全性。就草铺镇的征地拆迁户而言，他们很弱势，生活需求低，解决自己的住房问题是当务之急，政府方面曾经组织部分市民和被征地的村民前往广西钦州看过炼油项目，走马观花之后，也都表态支持；这一千万吨级的炼油厂可以提供3000多个就业岗位，除了专业技术人才，配套的普通用工将优先考虑本地群众，优先培训招工；政府承诺企业创造的税收也将加大投入当地的教育医疗，企业也需要彰显自己的社会责任。

可以想象，几年前重庆也在力争这一项目，云南方面协调了方方面面才把这一油气项目落户到昆明。项目落地，至少可以解除云南目前缺油少气的瓶颈，可以坐收巨额税收利润，而且这一项目每年产生的几十吨液化气，更方便了当地居民。

不过，人们最大的担忧，是这一项目涉及到了用水问题和空气污染究竟会有多大。诸如此类的问题与居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昆明历来就有“春城”的响亮头衔，而近几年的变化恐怕只会加重人们的忧虑。号称八百里的滇池已经在低小散的工业化浪潮中彻底沦陷，饱受污染，现在治理起来已经积重难返，每年要吞掉昆明市地方财政将近一半的预算收入。

毫无疑问，这一炼油项目即将落地在昆明西南郊安宁市草铺镇，由于信息不对称，已经给当地民众带来了种种忧虑。自从5月10日这一项目的新闻发布会宣布消息以来，就陆续有市民聚集到昆明市政府和安宁市政府门口抗议，安宁市工商局居然还为此特别下达通知，要求销售商出售各类口罩时，须登记购买口罩者姓名、身份证号码、购买口罩的类型、数量和购买日期。政府部门这样的举措，即使真没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也会让人产生欲盖弥彰的嫌疑呢？

就在昆明市辖范围内建这么大吨级的炼油厂，要说对环境影响一点也没有，恐怕会没人相信。已被污染的滇池就是眼前触目惊心的标本。环境污染给人们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视觉感官上的刺激，监管不力的话，不排除危及周围居民的生命。

昆明市方面的解释是，已经投资兴建一个王家滩水库作为新辟的水源，炼油所要消耗的水将取自滇池下排口螳螂川，昆明市区目前的城市污水不再排入滇池，也会直接排入螳螂川，政府方面在安宁工业园区新建了一家再生水厂，螳螂川的水经过处理后，以供炼油项目和其他企业使用，不会对滇池的水造成污染；另外配有一套工业废水深度处理系统，对使用过的废水再度处理利用，最后排出的水量很小，不会与民争水。

第一次恳谈会上，专家解释说，由于西山山脉的阻隔、植被吸附，炼油厂对昆明市几百万人的污染基本消除，草铺镇的村民质问：几十万安宁人会不会受到污染？为什么忽略了安宁人的健康和安全？老实说，这样的问题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楚。参与恳谈的官员避重就轻，认为炼油厂的污染物排放后，10公里半径范围内，可以达到国家二级空气质量标准，与现在安宁的空气质量是一样的，不会造成危害。政府会在多个地点实施定点监测，随时掌控空气指标，控制好了排放总量，就不会影响区域内的空气质量，确保10平方公里范围内空气质量要达到国家二类标准，也就是目前的空气状况。

可以说，这一千万吨级的炼油厂，如果放松了监管，不排除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恶果。昆明市区曾经有过昏天暗地的经历，现在投入巨资的治理，花费了钱财也未必会让人满意，要是炼油厂也三天两头出点意外，自然会激起民众的强烈反对。

昆明市的这一次恳谈会比第一次准备得更为充分，也有相关的专业人士在场，问题是政府一贯的做法都很少与群众交流，十足的官僚派头，真出了事又千方百计地掩盖，惟恐让人知道，曾经有过的公信力都被一两次食言之举给消解掉了，到了当下，即使你说的这些的确是真话、解释得如何清楚，也很难让人相信了，专家说漏了嘴也得挨砖；整个官场风气之下，专家的灵魂有没有被扭曲也很难保证了，这样的情景恐怕也是能够预料的。选址以及预防措施有没有尊重科学不好定论，至少没有给予民意最起码的尊重，明明是把一个利税大户战略性地挽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引鸡下蛋，为政府税收锦上添花，却不敢明说，更不要说增加了自己政绩，有利于自己的升迁，光说这一项目能够为当地群众带来多少好处，会有人相信吗？

说到监管，政府方面几乎是拍着胸脯来保证了，新加坡是以严刑峻法闻名的国家，执法很少打折扣。国内的现状却是，本任市长的任期，到了下一任，很难保证监管手段能够一如既往地贯彻下去。再说国企央企都是官员成堆的地方，是有行政级别的，如何监管也是难题。

一个千万级的炼油项目要说没有任何危害，恐怕不是实事求是的，正如现场的专业人员所说，一切事故理论上都是可以避免的，96%应归结为人为的因素，4%可能是技术、设备等客观因素。如果真的像官员和专家说的没有危险和毒害，还又何须遮遮掩掩？打开窗户说亮话，更容易让人接受。部分官僚的一贯做法就是能糊弄就糊弄，丝毫不考虑后果。事实上，当今这一信息时代，科技手段发达，公众已经很难相信拍着胸脯保证的官员了。宣言再怎么完美也并非无懈可击，公众要的是政府的监管和自身的安全。

在环境保护和监管方面，耗费数百亿元历经数十年的治理，云南滇池仍在遭受被污染的痛楚，这，是个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