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神秘的三峡试验坝

　湖北省赤壁市（原蒲圻县）陆水水利枢纽建有一座三峡试验坝，可以说，伟大的三峡工程付诸实施就是从这个小小的试验坝起步的。这个试验坝解决和验证了三峡工程科技、设计施工中的许多重大技术问题。它开水工技术革命之先河，在此进行的一系列的多学科前沿科学试验成为世界首创，被载入中国水利水电建设的光荣史册。

　　一

　　1954年，长江流域经历了建国后一场全流域性的特大洪水，这场洪水给整个长江流域所造成的损失，令人叹息。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长江的洪水灾害？成了中央和地方政府需要迫切解决的一个难题。毛泽东和周恩来也常常会说到有关治水的话题，为了根治长江洪水，他们曾经多次谈到三峡工程。但是，因为大型水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超长建设周期，再加上建国初期的国家财力有限，这一宏伟工程迟迟没有进入程序。

　　1958年，湖北省蒲圻县陆水和长阳县清江长滩正在兴建水利枢纽，这是两个地方小水利工程，和其它水利工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在时任长江流域规划委员会办公室（以下简称“长办”。即现在的长江水利委员会，当时由周恩来总理兼任主任，沿长江各省省长兼任副主任）副主任的林一山看来，这是一个机会，他认为可以在两个电站中选择一个作为三峡的试验坝进行科学实验。

　　6月28日，林一山通过电话向周恩来汇报了他个人的这个想法，周恩来听了林一山的汇报后，对林一山的这个想法给予了肯定：“这个想法很好，你写个报告，由我来向主席和政治局汇报。”当天晚上，林一山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连夜向周恩来和水电部起草了一份报告，林一山在报告中指出：“由于水电有关的大坝建筑都受到严重的时间限制问题，所以电力工业急需革命。为了贯彻以水电为主的发电方针，建议立即进行水利工程技术革命。因此我的意见是：在河中修建大坝可以采用大体积混凝土预制的办法，坝基也可以通过高压水泥灌浆使河床沙石凝固……这一倡议如能成功，将使原来大坝混凝土浇灌速度由每月上升4至6公尺提高到数十公尺。由于大坝在施工中可以高速度地进展，这样就可以解决过去水利工程长期未解决的一系列问题……我的意见是：今秋可在鄂西清江长滩枢纽和鄂南陆水蒲圻枢纽进行试验……此项试验如能成功，将使未来三峡大坝的施工周期大大缩短……”第二天，林一山的这个报告上报到了中央。大约过了10天左右，林一山的这份报告受到当时众多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邓小平、陈云、陈毅、习仲勋、李富春、薄一波、聂荣臻先后在报告上作了批示。这个报告最后送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当时对上三峡工程非常谨慎。据相关资料记载，毛泽东曾对有关人员说：“这就像在头上顶着一盆水，难道不怕吗？”7月10日，毛主席在林一山的报告上批示：“留待富春、一波阅。”又批：“此件待陈云、一波回来看一下，叫林一山偕同中苏总工程师各一人、湖北水电局负责人一人，到北京过细研究一次，然后作出处理。”

　　这份报告经过高层批阅，在中央通过后不久，国务院迅速发文，批准在蒲圻陆水枢纽兴建三峡试验坝，并以文件形式责成国家经济委员会、国家技术委员会、中国科学院、水利水电部等相关单位，对三峡试验坝的工作要予以大力协助。

　　直到今天，说起这段历史，陆水试验枢纽的工作人员不无自豪地说：“在中国水利建设史上，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工程能像陆水枢纽这样得到众多党和国家领导人批阅意见。由此也可以看出，当时这个三峡试验坝所处的位置是何等重要啊！”据林一山事后回忆，从他向中央打报告到三峡试验坝开工，其间只有短短的三个多月时间，其速度之快，在世界水利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陆水河，这条发源于幕阜山脉的小河，由南向北纵贯通城、崇阳、赤壁，经嘉鱼县陆溪镇注入长江，是湖北省注入长江的第四大支流。全长192公里，流域面积3947平方公里。干流全长187公里，在嘉鱼县陆溪口注入长江。这条因三国东吴名将陆逊驻军屯田于此而得名的小河，本来名不见经传，然而，当中央作出在陆水水利枢纽兴建三峡试验坝的最终决定后，这条本来没名气的小河，一夜之间，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

　　二

　　1958年10月23日，三峡试验坝———陆水蒲圻枢纽正式破土动工。据曾任主坝民工营长（民工以县为单位，建制设团，团下设营）的熊江洪老人介绍：“当时有近6万人在蒲圻县城参加开工誓师大会，开工仪式由当时的湖北省长张体学主持。那一天，陆水工地红旗猎猎，人头攒动。一个只有几千人居住的小县城，一下子聚集了6万外来人口，把这个小县城一下子挤得水泄不通。陆水蒲圻枢纽当时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特别是8号副坝，这座日后有亚洲第一粘土坝之称的大坝，全长1543米，全部由人工碾压而成，工程开工后不久，时任国家副主席的董必武还亲自到工地视察过。”

　　试验坝开工时，新中国正处在百废待兴之时，当时全国上马开工的建设项目很多，尽管当时物资供应相当紧张，但为了保证试验坝工程的施工需要，陆水试验枢纽被正式列为国家重点工程之一。据熊江洪回忆，当年三峡试验坝工程所需的钢筋、钢材、水泥、机械、木材和起重机、钻机、轻铁轨、压力灌浆机、混凝土搅拌机等设备从全国各地不断地运到了蒲圻，当时的蒲圻火车站只是一个很小的火车站，货场内各种物资堆积如山，由于试验坝工程当时属于对外保密工程，这些物资在火车站货场全部都用油布盖着，并且规定陌生人不得靠近。为了提高效率，从火车站通往陆水工地还修了专用铁轨，专用火车日夜不停地将这些物资转运到施工现场，即使这样，火车站的站台上，来不及装运的货物还是经常堆积如山。

        回忆起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当年的长办副主任林一山曾经为之自豪地说过：“陆水水利枢纽的物资供应在全国排在第一位，我们三峡试验坝的质量和速度也要在全国排第一位！”

　　工程开工后，数万人吃住成了头等大事，据熊江洪老人回忆，当时大坝工地上，仅供工人进餐的食堂就有100多个，工地附近的小店里，馒头、饼干常常被工地上的工人购买一空。此外，睡觉也是一个大问题，为了节省地方，工地每个茅草房的统铺上都要睡几百号人。一次，突然有来自蒲圻、崇阳、通城、嘉鱼及周边地区的数百名新工人到来，由于一时没有地方睡觉，原来工人睡觉的统铺，要分班睡，一班睡上半夜，一班睡下半夜。

　　三峡试验坝施工建设时期，正处在三年困难时期，不久，民工纷纷返乡。熊江洪所在的民工营走得只剩下几个排的劳力了，原来热火朝天的工地一下子冷清下来。为了不让三峡试验坝这个全国重点工程下马，林一山连忙赶到北京向周恩来汇报了三峡试验坝的工程进展和现状。不久，中央特批，调三个师的铁道工程兵，前来支援陆水工程建设三个月时间。

　　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当这三个师铁道工程兵完成这次特殊任务准备返回时，为了确保三峡试验坝如期施工，林一山再次上书中央，不久，上级特批，根据自愿原则，近3000人集体转业到了陆水工地。

　　3000人“复员团”的加盟，再加上民工中的部分民兵，三峡试验坝名符其实地成了一个半军事化的工程项目。笔者在大坝所在地的立新镇（现已撒镇设街）采访时发现，尽管时间过去了数十年，当地许多老人并不知道他们身边的这个大坝是三峡大坝的试验坝。据相关负责人说：“作为经过中央和国务院批准的三峡试验坝，当时对外是保密的，只有具体参与设计施工的人才清楚陆水试验枢纽是三峡的试验坝。即使就是今天，许多外地人也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本地老人和水利水电系统内部才知道在几十年前，陆水试验枢纽是为日后的三峡工程作准备的。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工程！”试验坝虽说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工程，但在工地上，除了工人、农民、技术人员和解放军以及民兵外，还有不少大学生。现已退休多年的高级工程师赵秋霞就是1962年从北京水力发电学校分配到长办系统的。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年在蒲圻一下火车后，是工地的干部挑着她的行李翻山越岭步行到工地的。据赵秋霞回忆，和她一起分到工地的大学生有几十名，这些大学生来自北京、上海、武汉等地。40多年后的今天，赵秋霞回忆那段往事时感慨：我们后来分来的一批大学生中，有不少因工程施工而感染上了血吸虫病的，然而，‘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一切为了三峡试验坝的试验成功，我们大家都无怨无悔！”

　　三

　　三峡工程不是一个普通建筑工程，一旦建成，它将是一个位于中国腹地拥有近400多亿立方米库容的特大水库，在开工建设的时候，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而这些问题，必须要在做到反复论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三峡工程才能上马！

　　针对种种可能出现的复杂问题，陆水枢纽作为三峡的试验坝，对战争和自然灾害等相关可能出现的问题一一进行了科学试验。陆水试验枢纽作为三峡的试验坝，其最为主要的试验是砂基固结灌浆技术和混凝土预制安装筑坝两项，这两项试验都取得了成功，为日后缩短大型水利工程建设周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两项试验成功后不久，经过对陆水大坝坝址下的河床勘探，发现这里不适合做砂基固结灌浆这项试验，林一山向周恩来作了如实汇报，这项试验中途被取消了。

　　虽说砂基固结灌浆技术由于陆水大坝坝址下的河床条件不适合而没有进行试验，但混凝土预制安装筑坝在陆水试验坝却得到了全面试验和应用。这个试验用今天通俗的说法就是将混凝土制成一个个的大“砖”，然后再像砌墙一样把这些大“砖”拼装起来，就像我们现在玩搭积木的游戏一样，所以，当时陆水大坝施工时施工速度非常快……

　　1994年，三峡工程开工时，由于科技的发展，原来困扰三峡大坝浇筑混凝土温度控制等相关技术难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当年在陆水大坝所做的“搭积木”技术没有运用到三峡工程上。今天，这座用混凝土预制安装技术筑成的三峡试验坝，成了一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版”工程。

　　中国工程院院士文伏波老人在评价三峡试验坝的历史地位时，仍然充满激情：“尽管陆水试验枢纽的许多试验并没有运用到今天的三峡工程之中，但是，如果用现在的标准来评判历史，显然是不客观也是不科学的。陆水试验枢纽作为三峡工程的试验坝，其砂基固结灌浆技术为后来的葛洲坝和三峡二期围堰工程提供了新的技术思路，并且得到了推广。陆水试验枢纽一共取得了200多项试验成果，这些成果为三峡工程日后开工所作的准备提供了直接依据，在今天看来，这些试验依然具有极高的科学价值和指导意义。”

　　今天，当人们登临三峡大坝最高点———坛子岭，俯瞰令所有中国人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三峡水利枢纽时，人们不应该忘记你———三峡试验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