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基的创富故事和疯狂的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建设

2018年9月19-20日，第18届中美油气工业论坛在美国石油之城休斯顿举行，来自中美两国能源和商务政府部门、石油天然气行业和金融界等约160位代表出席了本次论坛，就中美两国的能源政策、油气等企业加强在双方和在第三国的合作等进行了深入的交流。本次论坛讨论的重点，是液化天然气，多家正在建设的美国液化天然气项目的代表介绍了项目情况。论坛安排参观了美国最著名的液化天然气项目，即切尼尔能源公司的萨宾帕斯液化天然气终端。

从本次论坛得到的资料和听了六家美国液化天然气公司的情况介绍，结合到萨宾帕斯半天的现场参观和回想起当年谢里夫·苏基建立切尼尔能源公司的创富过程，我个人的感受是，只能用“疯狂”两个字来形容当前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的建设热潮，不远的将来美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其在国际天然气市场的作用和影响力会越来越大。

一、切尼尔能源公司是目前美国最大的液化天然气运营商，其成长经历是典型的从白手起家到亿万富翁的美国创富故事

对于国人来说，切尼尔液化天然气项目非常耳熟。2017年11月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访问中国期间，中国石油与切尼尔签署了合作备忘录。2018年2月9日，中国石油与切尼尔签署了液化天然气购销协议，中美首单液化天然气长贸合同落地，合同签约量为120万吨/年。正是借助于中国石油的这份购销协议，切尼尔的科珀斯克里斯蒂液化天然气项目第3条生产线完成了最终投资决策，并成为自2015年6月以来美国第一个完成最终投资决策的液化天然气项目。

切尼尔能源公司是谢里夫·苏基于20世纪90年代末期建立了，是纽交所上市公司。苏基是黎巴嫩移民，经营过酒吧和餐馆，其在洛杉矶的餐馆还涉及到美国棒球明星辛普森的著名世纪谋杀大案。切尼尔能源公司成立的初衷，是想在美国勘探开发石油和天然气，但经过多年失败之后，2000年开始计划建设进口液化天然气接收设施，满足美国日益增长的天然气需求。2002年9月，切尼尔公司靠借来的500万美元贷款，建设萨宾帕斯液化天然气接收站，2004年夏天同道达尔和雪佛龙签署了为期20年的设施使用协议，每天为这两家公司气化20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使用费为每家公司2.5亿美元/年。

2005年，美国国内的天然气产量跌到21世纪以来的最低水平，但天然气需求旺盛，为此美国计划建设40个液化天然气的进口设施。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此后美国的页岩革命已经取得突破，国内天然气的产量止跌回升。2008年4月21日切尼尔的萨宾帕斯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开幕剪彩后，总共只接收了5船进口的液化天然气，此时从国际市场向美国进口液化天然气已经变得荒谬可笑，切尼尔股票跌到只有一怀咖啡的价格，大量裁员，处于破产的边缘，苏基也抵押了自己的全部家产。

2010年6月，切尼尔公司宣布投资天然气液化设施用于出口，2011年10月与BG公司签署了出口350万吨液化天然气的协议，黑石基金和淡马锡等投资了20多亿美元。这样，切尼尔公司起死回生，业务从接收进口液化天然气转变为出口液化天然气，股票也大幅度回升。截止我们参观的2018年9月20日当日，萨宾帕斯项目累计向世界28个国家出口了458船液化天然气，其中的56船、超过400万吨出口到了我国，我国已成为美国第三大液化天然气出口目的地。这就是行业一般所说的，中美两国液化天然气合作的第一个窗口期。

目前，切尼尔能源公司拥有萨宾帕斯、科珀斯克里斯蒂两个液化天然气项目和规划中的一个中型项目，合计能力为6350万吨，是美国第一大、世界第四大液化天然气供应商。2020年，切尼尔公司将成为仅次于卡塔尔石油公司的世界第二大液化天然气运营公司。

经历过九死一生并最终成为亿万富翁后，谢里夫·苏基离开了切尼尔能源公司，与英国石油公司前首席执行官马丁·休斯顿和自己的前下属、原切尼尔能源公司财务总监和市场总监梅格·金特尔一起，成立了泰利尔液化天然气公司，规划建设拥有自己的气田、管网和液化天然气终端的一体化天然气项目，允许最终用户参与投资并锁定液化天然气的交货价格，其中液化能力为2760万吨，试图再现一次切尼尔能源公司的创富故事。

二、萨宾帕斯终端，也许还说明因时而变是企业的永恒经营之道

从本次论坛所在地的休斯顿会场，到切尼尔的萨宾帕斯液化天然气终端，车程约两个半小时左右。汽车出休斯顿后，一路向墨西哥湾开进，越靠近墨西哥湾，我们看到的是越来越稀的人烟，但炼油厂、化工企业和储罐码头却越来越多，世界最大的独立炼油企业美国瓦莱罗能源公司的阿瑟港炼厂就在高速公路的右边。

萨宾帕斯液化天然气终端位于德克斯萨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交界处，属路易斯安那州，在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河口里。我们在现场看到，终端的码头有两个泊位，水深约15米左右，一艘液化天然气船正在装船，已经建成了四条生产线，第5线生产线正在建设中，有5台储罐，终端拥有自备的天然气电站，现场还有大片的空地可以建设新的液化天然气设施。

在现场参观时，我们还发现，当年谢里夫·苏基建设的用于接收进口液化天然气的设施仍在。现场接待我们的切尼尔工程师介绍，目前达道尔和雪佛龙仍在为设施支付费用。

从事企业、行业和政府部门有关行业规划工作多年，其中最头痛的一个问题是，一个规划可以在多长的时间内仍然可行、是正确的?在萨宾帕斯现场，除当年切尼尔建设的用于接收进口液化天然气设施在晒太阳外，上游不远处可以看到的地方，还有一个正在晒太阳的液化天然气接收站，据现场接待人员称，这是卡塔尔天然气公司建设的，当年是为了接收从卡塔尔向美国出口液化天然气用的。联想到2005年6月底，我很清楚地记得，在新奥尔良举行的第6届中美油气工业论坛上，当时中美两国代表讨论的，是如何避免在国际天然气市场中竞争资源，似乎国际天然气市场即将发生中美两国资源争夺的大战，会场的气氛是非常凝重的。但是，在短短的不到10年的时间里，油气行业却发生了完全反转的变化。现在看来，不仅是企业和专家们，就连拥有多种资源的政府主管部门，也不能很好地认识行业的趋势。

站在墨西哥湾烈日下的萨宾帕斯，感慨彼多。一方面，我们的认知水平永远有限;另一方面，过去的10多年时间里，我们身处的这个石油天然气行业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最为重要的是，萨宾帕斯晒太阳的设施告诉我们的是，企业经营所有的战略只能是因时而变。

三、美国正在大规模建设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未来将成为国际天然气市场最重要的供应方

据不完全统计，美国已经批准10个液化天然气出口设施，其中6个在建，还有23个正在办理审批手续过程中。本次论坛中，安排了切尼尔、全球风险、木兰花、塞姆普拉、下个世纪和泰利尔6家美国液化天然气项目的代表，介绍了各自项目的建设情况，这6家企业合计已经投产和计划建设的液化天然气生产能力为1.8亿吨。这些项目如能如期建成，2025年前后美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大大超过卡塔尔规划中的1.1亿吨液化天然气的能力。

从论坛美方代表提供的材料和交流中得知，美国正在建设的几个液化天然气项目，每吨液化天然气产能EPC总承包的费用约为500美元。一个880万吨液化天然气设施建设的全部费用，约为60亿美元。一家美国液化天然气项目的代表，在论坛会场表示，在买方参加项目建设融资的前提下，未来可提供的液化天然气价格为每百万英热单位FOB 3美元。由于拥有成本极低和产量巨大的页岩气、十分优越的建厂条件和灵活的、不同于卡塔尔等传统液化天然气出口国的合同和计价方式，当前和未来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具有极强的成本优势，其市场竞争能力会非常强，对国际天然气市场的影响力将越来越大。

在萨宾帕斯现场考察中，我们发现，墨西哥湾沿岸之所以成为美国最重要的炼油化工中心，得益于优越的自然条件，一是人口稀少，不会发生高昂的拆迁问题，便于开展大规模炼油化工项目建设;二是港口条件好，很多的液化天然气项目都建设在河口地区或内河，可以满足建设15米水深码头的条件。我在国内参与了多个原油成品油码头和液化天然气接收站项目评估工作，目前国内已经很难找到建设液化天然气接收站的码头选址，即使通过多种方式建设，也成本高昂。这一优越的自然条件，也将大大助力美国液化天然气产业的发展。三是美国有规模庞大并市场化运作的管网系统，为不断增长的天然气产量和建设液化天然气出口项目提供了方便且成本低廉的管输网络。正是由于具有如此优越的条件，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设施大部分建在墨西哥湾沿岸，可以方便地向欧洲、拉美和亚太地区出口。

相比2017年11月在我国宁波举行的第17届中美油气工业论坛，本次论坛给所有参会的中方代表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美国天然气产业非常繁荣，或可以用另外一句话来形容，即美国的天然气产业正处于欣欣向荣之中。只有置身于论坛的现场，通过与参会的美国油气企业代表的深入交流，尤其是参观切尼尔萨宾帕斯终端一路的所见就能明白，为什么9月25日在联合国第73届联大中，特朗普会说“我们已经成为整个地球上最大的能源生产国。美国随时准备输出我们充足的、经济可支的石油、清洁煤和天然气”。为什么特朗普会成了美国能源行业的第一推销员，在出访中将推销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作为首要任务，甚至不顾基本的外交礼仪，力压德国等欧洲盟国，要多买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反对这些国家参加北溪2管道项目建设，要它们减少购买俄罗斯的天然气。因此，我们将越来越会看到，随着规划中的庞大的液化天然气项目建设并投产，美国将作为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出现在国际天然气市场。因天然气的出口问题，美国政府会做出更多的经济、外交，甚至军事的行动。

9月22日早晨约5时许，经约14个小时的飞行，我们从美国休斯顿回到了北京。大风之后的凌晨，天空碧蓝，清彻透明，能见度极好。从机场回家的路上，美丽的朝霞正从东边升起，周六并恰好是中秋节假日第一天的京城万籁俱静，路上车辆少有的稀少，一路顺畅。

参加了多次中美油气工业论坛，但此行的心情却十分复杂。高兴的是，作为一个行业论坛已经成功举办了18届，实属不易。18，对于全世界的华人来说，都是一个十分吉祥的数字。作为世界最大的油气进口和生产国的中美两国，石油和天然气是当前和未来两国关系中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的话题。作为从业30多年的国际能源和石油天然气行业研究人员，我衷心地希望，这个已经举办了18届的中美两国油气行业的论坛能顺利地举办下去，希望通过行业的交流和沟通，有助于中美两国更大范围的理解和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