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停电原因与反思 警示中国电力体制改革

印度大停电的原因与警示

文 | 余荣华 于冰 董联桥

2012年7月30日，印度北部电网发生大面积停电事故。次日,印度北部地区尚未完全从电力故障中恢复过来，东部和东北部电网又陷入瘫痪状态，全国近一半地区的供电出现中断，逾6.7亿人口受到影响。此次停电范围之广、影响人数之多在世界上前所未有。印度连续发生大停电的深层原因何在？这又能给中国电力的海外投资运营带来怎样的警示和思考呢？通过对大停电事故暴露问题的多维度分析，我们意识到，要想保证电网安全，必须坚持电网“统一规划、统一建设、统一管理、统一调度”，坚持输配一体化、电网调度一体化、城乡电网一体化。

印度大停电的三大原因

初步调查显示，本次印度大停电事故的起因是印度北部电网一回400千伏交流输电线路故障跳闸，发生连锁反应导致电压崩溃，最后发展成大面积停电事故。这样一起小故障却引发了一次大事故，从技术角度来说，不合理的电网结构、三道防线的缺陷和调度事故处理不力是造成大停电的重要原因。而在这些技术原因之外，本次大停电事故更暴露出印度电力供应短缺、管理体制不完善和电力政策多变等多方面的深层次问题。

原因一：

电力供应长期短缺，导致停电一触即发

1991年经济改革之后，印度保持快速崛起势头，经济发展同时推动印度电力需求迅速增长。但与其高速增长的GDP相比，印度的公路、铁路、电力等基础设施建设发展却比较缓慢。印度的发电装机有66%为火电，但其煤炭储量基本分布在边远地区，落后的交通网络增加了煤炭等燃料供应难度和成本，印度煤炭公司和天然气生产商等发电燃料供应商的产能满足不了发电站的需求，于是电力企业不得不采用成本高昂的进口燃料。这大大推高了发电投入价格，制约了电源的发展。截至2012年5月，印度的发电总装机容量约2亿千瓦，仅及中国发电容量的五分之一。

在输配电方面，陈旧的电网设备使印度电网的网损率居高不下，平均网损率超过30％，部分邦的网损率甚至达到45％～55％，远远高于世界范围平均网损率10％～15％。印度政府2009年开放部分输电领域，鼓励私人投资输电项目，希望能以此加快电力送出，缓解供电紧张局面。但开放的只是少部分市场，未能解决根本问题。

因此，长期以来，印度的电力供应一直处在紧缺局面，停电司空见惯，用电高峰时期的电力缺口高达12%，生活在农村地区的几亿印度人甚至完全无电可用。今年，印度降雨量不足，很多邦为确保农业灌溉增加了用电量。首都新德里等城市遭遇了33年来最炎热的夏季，空调制冷负荷用电量同时猛增。这使得本已举步维艰的印度电网更加负重不堪，所以仅仅是单一线路跳闸，电网即轰然崩溃。

原因二：

电力管理体制不完善，导致事故一再扩大

印度政府在电力方面的管理和调控能力弱，甚至在首都新德里地区都没有能够保障首都不断电的基本措施和政策。印度电网分为国家、区域和邦三层管理，其中印度国家电网公司掌管中央输电基础设施和区域电网间的联络线，而印度的配电由邦电力局和少量私营供电公司负责。印度的电网调度体系实行分级管理，国家电力调度中心、区域调度中心属于印度国家电网公司，而邦调度中心则归属于各邦的输电局，国家电力调度中心与各邦电力调度中心之间的关系需要印度电监会进行协调。

由于缺乏统一的调度管理机制，印度调度机构缺乏对电网强有力的运行管控能力，各邦为片面满足自身电力供应，普遍超限额用电，而此举牺牲了电网的整体稳定性，为电网发生大面积停电事故埋下伏笔。事故发生前，北方邦、哈里亚纳邦和旁遮普邦违反调度计划安排，超计划用电。事故发生后，各邦调不服从国家电力调度中心和区域电力调度中心指挥，造成调度管理失控，导致停电范围扩大。

原因三：

政策激励不足，导致电力投资缺乏后劲

印度电力工业的改革模式与中日韩的“政府主导型”不同,其采取的改革策略与“拉美路线”相仿，鼓励价格放开，取消补贴，向私人和国外资本开放，不断弱化政府在电力方面的传统角色。再加上印度政府固有的财政赤字问题，长期以来，印度通过政府财政手段对电力工业的投入相当有限。

电力行业的投资属于长线投资。但是，在中央和邦两个层面上，印度政党轮流执政，出于迎合选民制定的政策往往短视、变动频繁，体现出较强的保守倾向，未能对电力行业投资提供有力保障，打击了民间资本和国外资本长期投资于电力建设的兴趣。例如政府制定电价上限，而燃料费用上涨似乎不可避免，这就意味着电力企业不得不赔钱卖电，后果则大大降低了投资者的积极性，国有电力企业也债台高筑。当前印度国有电力企业的负债额已高达3万亿卢比(约合540亿美元)，未来三年，它们的亏损额可能还会增加两倍。

此外，印度普遍存在的腐败现象和官僚体系等问题在一定范围内也成为外部资本进入印度电力领域的制约因素。虽然印度对于外国直接投资持完全开放政策，但是腐败的官僚体系效率低下、监管失位，严重拖长相关投资进程，使投资者蒙受损失。例如韩国浦项制铁在奥里萨邦的钢铁厂在审批5年后方才获批；美国某能源公司的煤矿开发项目历时4年也未得到批准，后来被迫放弃，这期间遇到大量中央与地方政府推卸批复的问题。

印度大停电的三大反思

印度大停电事故教训深刻。这次事故让中国电力对进入印度电力市场可能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有了更新的认识，也为中国电力安全运营巴西等海外电力资产提供了借鉴和警示。

反思一：

大停电事故或将加快印度电力改革

这次惨痛的事故让印度政府成为众矢之的。事故发生后，印度舆论对政府一片鞭挞之声，认为这对于一个快速崛起的大国来说是“可耻的”。在如此压力之下，印度政府势必会下大决心加快电力发展速度，增加发电装机容量,升级改造输配电网络，提高电力供应能力，使之与其强国梦想相匹配。8月1日新上任的印度电力部部长莫利已经表示，当前首要的任务是启动对印度电力体制的改革，并计划大规模整顿全国低效的电网。

但是目前，印度宏观经济堪忧。一季度，印度GDP同比仅增长5.3%，是近9年来的最低点，通胀率高达7.6%，标准普尔和惠誉已将印度信用前景展望由稳定调低至负面。在经济“滞涨”的困扰下，印度政府无力单纯依靠内部力量推动大规模电力建设，要想尽快改变电力落后现状，料将不得不寻求民间和国外资金的支援。为此，政策制定者们有可能放宽对外资的限制，出台一些吸引外商投资的政策；也可能会考虑加大输电领域的开放程度，加快对亏损严重的国有电力企业的私有化重组，引入竞争机制以提高效率。

印度人口众多，电力发展严重落后，人均用电量世界排名较低，电力市场未来发展潜力巨大。特别是这次大停电事故或将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中国进入印度电力市场的机会，我们应该密切关注事故后印度相关政策走向和投资环境的变化，积极寻找适当的市场开发机遇。

反思二：

投资印度电力市场依然挑战严峻

首先，潜在的宏观经济风险不容忽视。2004～2008年将近两位数经济增速的“印度奇迹”已成过去。今年以来，由于发达经济体复苏乏力和欧债危机的影响，更由于自身经济结构特别是日趋严重的经常性的账户赤字和财政赤字，即“双赤字”问题，使印度经济增长的脆弱性暴露无遗。伴随着经济增速下降，5月份印度吸收外商直接投资同比下降72%。同期，印度卢比兑美元大幅贬值。“资本外逃-本币对美元汇率贬值-资本外逃加剧”的恶性循环和宏观经济动荡，对外国投资者意味着巨大的投资风险。

其次，政策不稳定致使外来长期投资缺乏保障。在引进外资和全球化问题上，印度不同政党、组织和社会团体之间始终存在“利用与限制”之争，政策摇摆、变动频繁。印度还在限制外国设备进口和外国劳动力方面还设置了较高的门槛。就在大停电事故发生当月，印度政府内阁经济委员会批准对进口电力设备征收21%的进口税，同时取消对装机容量1000兆瓦以上的超大型发电项目的免税措施。外国人在印工作除签证手续较为繁琐以外，2009年，印度在外籍劳工使用方面出台了新的限制规定。在一个项目的全体工作人员中，外国人比例上限为1%，针对电力项目还特别规定，外方最多雇用40名外国熟练工人。这些举措无疑会直接增加外资和外国商品进入印度的难度。

最后，印度大国心态严重，一直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对中国企业在印发展心存顾虑，并设有诸多限制。这意味着中国电力要进入印度市场，仍需考虑寻求当地有实力的公司作为合作伙伴，通过一定的利益绑定降低投资风险。

反思三：

需进一步提升海外资产运营安全管理意识

此次印度大停电造成的损失和付出的代价巨大，暴露出印度电网在网架结构、安全管理、应急处置等诸多方面的问题，给当地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及国际形象都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近年来美国、俄罗斯、巴西、日本、韩国、智利等国家也曾发生大面积停电事件。作为目前中国电力运营的最大规模海外资产的所在地——巴西，曾经在1999年、2002年和2009年发生3次大面积停电事故，分别涉及全国70%、60%和44%的地区，数千万居民生活受到影响。这也提醒我们，务必高度重视海外运营资产的安全生产管理。一旦发生因中方责任引起的海外运营电网重大电力生产事故，对中国电力的投资收益和企业形象造成的负面影响将不可估量。

与国内相比，海外运营资产面临的环境更为复杂。国内电网实行统一规划建设、统一调度管理、输配一体化、电网调度一体化，这样能最大限度地提升电网安全保障和事故应急处置能力。而中国电力开展海外电力资产投资并购时，面对的是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电力市场，不同的电力监管体制、运营模式和安全管理要求各异。如菲律宾电网实行的是输配电分离，在巴西电力调度独立于输配电网之外等等，另外，当地电网的运营环境、员工的运营理念和执行力等也与国内差别很大。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因地制宜地加强海外运营资产的安全管理和维护，一方面发挥我们优势，把国内一些先进的安全生产理念应用到海外资产运营中去，另一方面，要结合当地实际电力生产内外部环境，尽早研究和探索适用的安全生产管理方法，防患未然。

（作者系业内资深人士）[page]
印度大停电背后的政治与历史

文 | 叶海林 本刊记者 张越月

在卫星拍摄的亚洲夜间灯光图中，印度虽不及日韩等亚洲发达国家灯火通明，但亮度不弱，且分布平均。这似乎说明，这个国家电力供应良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印度的年发电量世界排名第五，仅次于美中日俄四国，但电力供应严重不足。从2011年4月至2012年3月，印度电力总需求为9337.4亿千瓦时，电力供应缺口为10%，在全国34个邦和中央直辖区中，电力短缺的有25个，用电高峰时则增加到28个，政府、医院、办公场所和中产阶级家庭长期自备柴油发电机。

勉强的平衡在印度当地时间7月30日凌晨被打破。北方邦境内距离阿格拉附近的一座超高压变电所出现故障，导致部分输电线路和变电站过负荷，随后发生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整个北方电网崩溃。仅一天后，印度北部恢复供电不足23小时，包括首都新德里在内的印度东部、北部、东北部20个邦的电力再次瘫痪，超过6.7亿人口受到影响。

人们开始追问这起“史上规模最大停电事件”的原因，但至今没有结果。印度当地媒体指出，今年夏天降雨偏少，天气炎热干燥，富人的空调使用量大量增加，农民也更加依赖管井灌溉。个别邦为满足居民的需求，非法从印度国家电网汲取了超出其配额的电量，在此过程导致事故发生。但这仅是导火索之一，大停电隐藏着“印度神话”背后的顽疾。

煤炭大国的困顿

在停电影响地区中，一个地方很少被媒体提及，却特别引起产经界的注意，那就是焦达讷格布尔高原区。这块东起加尔各答、西至比莱，长约700公里的狭长带状区域，被称作“印度鲁尔区”。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这里是印度最重要的工业产地，重型机械、化工和非金属产品产量突出。

焦达讷格布尔的兴起源于区位优势。它位于德干高原的东北部的产矿带，这里拥有全印度33%的煤炭储量。加上中央邦、北方邦、西孟加拉、奥里萨和马哈拉斯特拉，印度全国煤炭储量近2000 亿吨，约为世界总量的7%。

相比煤炭，印度石油储量严重不足，本土原油储量约为7.3亿吨，年产约3300 万吨。20世纪80 年代中期，印度在孟买地区发现大油田，产量一度满足国内消费的2/3左右。目前，孟买油田的产量已步入递减阶段。而按印度现有GDP 增长速度，国内原油仅能满足消费的19 %。

尽管煤炭石油的储量差异很大，但面临类似的问题。印度近年煤炭开采以7.2%的速度增加，却跟不上超过9%速度增长的发电量。这与政府的决策不无关联。一直以来，印度煤炭出售和分配都受控于政府限额，但这些限额并不以市场需要为基础。近年，印度全国用能数量逐年提高，但政府却未按照市场变化修改煤炭分配原则，电厂为保证供应，只能从国外进口高价煤，但这导致煤炭赤字不断提高。

2004年，印度曾试图引入市场机制，但以失败告终。有专家预测，2012年，全印度会出现1.42亿吨的煤炭供应短缺，一旦国外煤炭进口中断，产生的危险和后果远大于停电。但碍于印度现行的体制，资源价格仍要受到非市场化因素的影响。

长久以来，印度国内燃油价格水平都远低于国际市场，为此，印度政府每年要向国内主要炼油商提供大量补贴。2002年后，印度计划委员会已连续三次向政府建议，放开国内油价，但至今，印度的石油公司仍然以政府控制的价格销售。或许，能源价格与国际市场接轨将会给印度国内消费者带来巨大压力，但在全球能源价格走高的今天，非市场化的做法并不可取。

水能合作折射输电短板

在很多印度人心中，喜马拉雅山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湿婆居住的地方。千百年来，印度人北上跋涉至此，期许通过修炼摆脱生死轮回，寻找心灵平静。而从地形上看，喜马拉雅山脉正如同矗立在印度北部的一道高墙，庇护了印度的普罗终生，也为南亚平原奉献了丰富的水能资源。

2012年5月，印度的水电约占总发电量的13%，全国仅开发了30%的水电资源，7%左右尚在规划、设计或施工，另有60%未进入实质开发阶段。而在1998年，印度政府曾设立目标，未来水能在总发电量的比例要达到40%左右。

对生态的担心是水电开发甚少的原因之一。此外，印度曾将水电对私人投资开放，但出于多种原因，除了少数几个工程，很少有实质性私人投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地理的限制。印度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看似北部大片地区都可以进行水电开发，其实不然。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大块地区属尼泊尔，印度只有西北部少数邦的水电资源才较为丰富。因此，印度一直希望与尼泊尔合作修水电站。

但合作并不顺利。1966 年前，由于尼泊尔缺乏外来的资金与技术援助，对于印度单方面提出的水资源合作方案完全接受。但从20世纪60 年代中后期至90 年代，印度和尼泊尔的水资源合作表现为双方各自出自己的方案，以致水电合作停滞不前，甚至一度中断。

除了不擅长基础设施投资的麻烦，印尼水电合作还存在规模和输电的难题。尼泊尔地处喜马拉雅脚山下，落差大，但径流量不大，要修筑类似中国三峡的大型水电站并不现实，相反，这里更适合中型的水电站，采取就近向印度输送的方式。然而，印度北部和尼泊尔交界几个邦的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电力需求不大，真正需要电的地方在向南一些的平原地区。目前，两国的电力基础设施老旧，难以保证远距离输电的安全性。可见，在未来印尼两国水电开发中，合理规划和输电设施不仅是合作能否成立的关键，也是水电资源能否发挥作用的基础。

“小党唱大戏”背后

“四两拨千斤”是对印度政坛的确切形容。公元前232年，阿育王去世，此后不到15年，印度历史上最强大的孔雀王朝土崩瓦解。800年后，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曾记载了由几百个小国组成的“五印度”。后来，印度经历笈多王朝和莫卧尔帝国的短暂统一，但始终保持着政权林立的状态。

20世纪50年代，独立后的印度实行了联邦制的国家体制结构，划分了29个邦，不久后，即被迫调整为基于语言分类的语言邦，后又调整为有28个邦、6个联邦属地及德里国家首都辖区。这也催生了政党丛生。1951首届人民院大选时，印度共192个政党，至2009年第15届大选时，政党总数已超过1000个。

分裂的政治也影响到了能源。印度电力行业由中央和邦双重管理，邦电力局负责运行邦发电厂和邦内独立发电公司，国家电网公司掌管中央输电基础设施，负责运行中央管理的发电厂和大型独立发电公司，配电部分由邦电力局和私营供电公司负责。在此次印度大停电中，一些邦不听从电力负荷调度，私自从电网获取超额负荷，各邦电网超负荷运行最终导致北部电网崩溃。事故发生后，大区电网之间的联系非常薄弱，无法形成有效支持。

此外，混乱的管理模式导致市场环境不佳。一方面法律法规繁琐，另一方面中央各邦的利益不一致，利益集团轻易不愿意让外资插手能源等基础设施领域，这让印度对能源等战略行业的开放度相当低，吸引投资环境较差，“走出去”碍于政府管理等原因也遭遇诸多不顺。

纠结在矛盾中，印度政府的执政能力也大打折扣。印度的能源制度管理中，地方会通过对制定国家能源政策施加影响，而印度政府在战略规划实施中却缺乏权威。以核电为例，印度的铀、钍储量居全球前列。政府曾对新能源的发展寄予很大期望，20世纪70年代就预计，到2000年10％电力消费将由核能提供。但此后多年，核电发展一直处于土地、技术等重重矛盾中。2011年，核能发电仅占印度总发电量的2.2%，和2002年的2%相比几乎是原地踏步。

唯恐用能释放

恒河从印度中部蜿蜒而过，形成中央平原。早在古印度时期，77万平方公里的平原就因土层深厚，土壤肥沃，加之热量充足，降水丰沛，成为南亚大陆上农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至今，印度仍是亚洲耕地面积最大的国家，虽然其陆地面积不及中国的1/3，但中部平原面积广大，南部德干高原海拔亦适宜种植。20世纪60年代，印度实施“绿色革命”后，粮食产量曾提高约5倍。但低效的耕种模式始终统治着印度农业，从1960年以来，印度的水田耕作面积每年都高于中国。但产量却远远小于中国。2011年，农村人口占印度总人口的70%以上，但农业仅占全国GDP的17%。

传统的经济方式决定，印度对能源的需求始终不高。此外，印度一直实行私有土地制度，土地归个人所有并可自由买卖。对于农民而言，土地是生存的根本，如果没有就无法生活。因此，一旦在自家土地上修建具有风险的能源项目，农民会拼命抵抗，甚至引发争端。

近年，服务业和高新技术产业在印度兴起。德干高原内部的班加罗尔电子工业飞速发展，被称为“印度硅谷”，电子、航天、软件加工产业也具备一定水准。短期内，两大产业对印度能源需求提升有所帮助，但长期来看，它们亦不能调整整体能源结构。

因为在印度一些政府官员和智库中，有种奇怪的认识。他们相信，印度可以不发展工业，而从服务业直接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产生这种想法首先源于路径优势。一直以来，印度的服务业很成功，这得益于延续千年的种姓制度，它可以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少数工程上，但如果发展工业化，原有的社会关系就可能被打破。

此外，这种思路会使印度政府面临较小的压力。如果推动工业化不畅，后果不但是经济衰退，可能还会带来政治上的变革，这是印度政府没有能力去消化的。

如果不经过工业化，用能需求必然不能得到释放。然而遗憾的是，持“跳过工业化”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仅包括政府和经济学界，甚至在产业界中，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量，不少人认同这种观点。但从长远来看，这种思路可能会拖住能源发展和结构调整的脚步。

借完善设施重拾信心

全球金融危机以后，印度运气一直不佳，不仅遭遇天灾人祸、评级降低。此次大停电后，英国主流媒体曾如此评价：“事故对印度的国际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不少国家开始怀疑，印度经济可能因此走下坡路。

但这种担心暂时不必要。在短期内，印度的GDP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在目前和未来一段时间内，印度经济并不以工业为基础。农民基本靠天吃饭，服务业和远程外包行业也不需要太多的能源。

目前，印度30%人口是市场人口，70%左右则属于农业人口，要改变经济结构，就意味着政府要把后者都吸纳到市场经济中，但目前，印度政府没有作出变革的能力和魄力。

能源合作也不容易。以中印能源合作为例，两国之间在石油等领域签署备忘录，承诺互相协商，避免这种恶意竞争，但仅限协作。从协作到合作还有距离，这主要因为印度的能源基数太小。从需求量的角度看，中国联合日本建立亚洲能源储备，可能对全球的能源市场价格产生重大影响，但是联合印度，和自己单干影响差别不大。

所以，印度首要做出调整的，应是提高能源在经济结构中的比重，而重中之重的是改善能源基础设施、加强规划。

目前，印度正在谋求建设特高压800千伏直流输电线路，把印度东北部的水电输送到1728公里以外的中北部城市，用结构坚强、资源优势互补的大区互联电网优化布局，提高安全系数。印度电力部长辛德在第一次停电发生后表示，2014年印度电网将全部实现互联互济，届时，停电的情况不会再现。

大停电看似印度经济衰退的又一个证明，但实际上，它更多影响了外国投资者的信心。2004～2008年，印度创造了经济平均增速高达9%的印度神话，其中，外资大量涌入发挥了重要作用。下一步，印度的调整不仅决定外国投资者的决策，也关乎“印度神话”能否走出褪色的阴霾。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国际问题专家）[page]

从国外大停电看中国电力体制改革

——访中国政法大学资本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刘纪鹏

文 | 本刊记者 程洪瑾 特约记者 姚雷

国外大停电根源管理涣散

对于日前发生的印度大停电，各方比较关注。您对电力行业关注已久，研究深入，您觉得停电的根源是什么？

印度大停电堪称人类历史上比较重大的一次停电事故，整个电网瘫痪程度、波及的人口、停电的时间，以及对国民经济和民众生活的影响，都到了严重的程度，对印度社会的信心也是非常严重的打击。

印度大停电的原因，我认为有五个。

首先，电力是国民经济第一基础产业，印度对这一点认识和重视程度，以及相应的制度保证不够。在中国，电力是国民经济的先行官，电力的发展比较超前。中国和很多国家的好经验都表明，电力至少都要跟国民经济的发展同步，但是印度却没有做到这一点，其装机容量仅有2亿多千瓦的装机，是中国的五分之一，从总量和发展上来说，电力欠帐过多。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对电力这样一个高度垄断的国民经济基础产业的认识上，印度和中国相比是有较大差距的。

其次，印度的电力体制有很大的缺陷，比如说印度国家电网的权威性不高，特别是在电力调度方面，因此在以区域电网为主，而且互联网比较弱的情况下，大家不遵守电力调度的纪律。正是因为印度的国家电网缺乏权威，所以大家都抢着从虚弱的电网上取得超负荷的用电，导致电网不稳，发生了连锁的反应。国家电网和地方电网没有通过体制的连接和调度的纪律，形成强有力的指挥体系。

第三，管理水平差。印度电网的线损率在30%左右，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令人想到了浪费、渎职甚至是一些腐败现象。我一直积极参与我国电力事业改革。我了解到，在国家电力公司时期，8%左右的线损率大家都觉得太高，需要继续加强管理。现在我国电网的线损率不超过7%。从这一指标就可以看出印度和中国电网管理上的差距。

第四，煤炭供应。印度用煤非常多，但其能源紧缺，燃料供应浪费过大，电煤不能保证电力的充分供应。

第五，电力的价格偏低。印度大停电后，媒体普遍没有将这一事实披露出来。印度电价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比较低的，这种不合理的定价导致引入民营资本来增加装机容量的想法难于实现，民营企业无利可图就不会进来，电力行业难以良性发展。

这次停电和2003年的美加大停电，是否存在共性？

讨论美加大停电和印度大停电的异同，首先要看到，印度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这个发展中国家它在体制上并不成形，无论是在电力调度还是体制上、管理上，其停电的原因都有己独特的内在的多种因素。

十年前，我曾作为国家电力代表团的一员去考察调研了美加大停电。从考察的结果看，美加大停电之所以发生，一个很重要的诱因就是干旱天气的发生。美国西部加州也是它的经济发展中心，这里主要依靠来自加拿大和西雅图的水电的供应。但是强烈的干旱之后，水电供应不上。

气候变化下的电网联网不够是第二个原因。美国的全国联网不够，导致外地的电网也支援不了恢复供电。仅有的一条15号线路，输电容量很小。

第三个原因就是美国当时努力推进的电力工业私有化。这一私有化进程当中，电力产业向私人转让的价格比较高，进而导致电价过高，老百姓承担不了，需要政府补贴，出现了加州政府几乎破产的问题，当时我去考察的时候，政府方面称每天都在亏损。政府补贴，自身面临破产；不补贴，老百姓抱怨连天。所以价格问题也出现了，这一矛盾，损害了美国电力事业。

第四个原因，就是美加的基础设施跟不上。发展中国家发展电力事业的热情很高，但是在美国等发达国家和地区，电力设施被视为污染源。当地的人们普遍认为，不论是上装机，还是建设电网，都是严重的污染，都不受欢迎，政治领导人而担心选举失败，也就迁就广大选民。这样的体制就决定了装机难以跟上，价格难以合理，基础设施难以改善。

总之，美国和印度都有电力基础设施的问题，但是具体原因则各有不同。所以，对电力这一资源垄断行业进行改革，要有一些基本原则。

电力改革需坚持全国联网

您觉得这次印度大停电对中国电力电网发展有什么警示？对电力改革有启发？

针对印度停电，有些人居然得出如下结论：一是把责任归咎于国有企业垄断，二是不应该建全国联网，以防止局部电网导致整个电网损失。我认为，这根本不懂基本常识。

先说全国联网，我坚定支持这一点。十年以前的电力改革中，国家电网得以保存下来，并且如今形成了国家电网建设运营方面统一指挥调度的中枢，这是一个有权威、有能力、有组织、有人负责的体制。最坏的体制是出了问题找不到责任人。从中国国家电力公司成立以来，到电力体制改革以来的10年的历史来看，基本上世界最主要的国家都发生了较大的电力事故，而只有中国是个例外。

保障电网安全，调度问题是关键。印度因为调度纪律混乱，没有权威，国家电网形同虚设，受制于政治原因没有权威性，调度指令不执行，出了问题不敢果断地拉闸，而是走纲丝。

而中国已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合理统一调度的基础上，实现全国联网。电网是越大越安全还是越大越不安全？这个问题应该得出正确的结论。从目前来看，电网越大，管理越统一规范，越容易实现平稳运行，而且一旦有事故，我们可以进行局部切除。如果我们采用直交流电网配合的方式，直流背靠背的模式，就不可能发生一个局部电网导致一个全部电网拉掉的现象。

十多年前，我在参与电力体制改革方案有关工作的时候，请教了很多电力专家。他们明确告诉我，我国电网完全可以采取技术措施，避免所谓的局部跳闸影响大电网的事件发生。另外，电网越大，我们上网的市场平台就越大，我们就越能够把改革和发展、安全和稳定的多重目标结合在全国联网的这一张大网上。所以就一张电网而言，我相信，越大越安全，我可以和任何人去辩论。

事实也表明，国家电网公司成立这十年是成功的，没有发生类似国际上的层出不穷的电网事故。在我国经济波动这么大，煤电体制如此不合理，体制改革如此反复，电力工人队伍承受着沉重的负担和压力，电力行业最终经受住了考验。我们的电力工业的改革发展在很大程度上是成功的，保证了我国经济的发展，并且电价也不高。这个成绩，各级领导应该看到，人民群众也要给予承认。

另外，如果无法形成坚强的大电网，国家就难以形成对国民经济的第一基础产业——电力的有力掌控，我们也势必掉入到一个分散的体制中去，这是违反电力工业的自然规律的。全国联网就是构筑大市场。我国各地电力负荷总是有高峰有低谷，东南西北也都可能分时发生灾害，坚强的电网就可以实现互济，强化安全，避免浪费。东部和南部是我国经济发展中心和电力的负荷中心，西部和北部则是我们的资源中心。所以无论从水力，还是煤炭而论，在我们这个以化石能源供电为主的国家里面，都需要在这种非均衡状态下，实现均衡调度，这都需要一个强大的全国联网。

全国联网的大电网如果不能形成，就形不成全国大市场，就不能在更大的范围上竞价上网。欧洲出现了跨国联网，这不是一个偶然的现象。基础设施特别是电网的一体化，将是中国对外扩张发展的一个重要战略，这是毫无疑问的。

您说的这些结论，对下一步电力体制改革有什么参考的价值？

回顾过去，我们曾做的许多事今年来看是正确的。我们在电力改革当中，顶住了国际上当时盛行的简单分拆式的私有化。当初，曾经有人建议，中国要取消国家电网，成立若干区域电网公司。还好我们没有按照照搬照抄的思路去做。

总之，在中国来讲，进行“破碎式”的电力体制改革既不利于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集中力量办大事，也不符合电网作为国民经济第一基础产业的客观规律。所以在这种背景下，我想它给中国的启示就是：幸亏我们在十年前的改革中没有把国家电网分割成区域电网，我为此而庆幸。我也为当时我所写的一系列的文章和报告发挥了作用，没有搞当时的0+4模式而感到骄傲。关于我国电力体制改革的过程，我十年磨一剑，以我参与的国家电力公司组建五年和电力改革十年的亲身历程为背景写了一部书，书名为《大船调头》，今年就会出版。

我们要坚持用事实来说话，现在很多人总是把一种主观的意志，强加到国家电网推进全国联网的事业上。我前面谈了，我在推进电力体制改革方面的观点是坚定不移的。有些人认为，国家电网公司发展全国联网就是巩固垄断体制，这是一个严重的误区。这种有色眼镜将毁掉中国的电力发展的正确之路。我们已经是成功的，为什么要反过来要横加指责这一事实？

其次，我认为很多人对特高压电网的指责已经到了失去理性的程度，不顾是非。好像对国家电网有点意见，就反对国家电网公司做的一切，这我不赞成。从中国目前发展来看，特高压电网、高铁等，从技术水平上均得到国际承认，能走出国门。美国的能源部长、商务部长等到中国来为什么一定要看特高压电网呢？正说明了这一点。

我真诚地希望，通过这次印度大停电，能让那些执迷不悟，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的人去看国家电网，以为电力体制越私有化，越分散越好的人醒醒。从目前来看，我们要根据电力特别是电网工业的特点坚定推进全国联网，而且，要坚定不移的探索特高压电网创新发展、形成中国坚强电网的理念。

现在看来，我们不急于搞输配分开是对的，不急于把电网体制完全打散也是对的，这是我的两点基本结论。

下一步，我们自身在电力改革上今后如何贯彻竞价上网，如何实现国家电网改革自身体制的正确选择。国家电网应该加强探索，朝着一个电力输送的服务商的方向发展，改变目前国家电网统购包销的模式，在电力改革当中做一个电网服务商，为大用户和厂商直接用电服务，我们要勇于自我革命，迈出重要的一步。

当前，我国国有企业的舆论环境不太好，许多人一谈到国企就联想到垄断，尤其是中央企业。您怎么看这个现象？

以简单反垄断的名义来反国企是不客观的。因为如果说央企存在某种程度的垄断，这也是由发改委对产品价格审批的行政性垄断造成的。不从发改委的政府职能转变入手，而是简单地从消灭国企和国有资本入手来反垄断，思路是错误的，后果是严重的。首先，这样的做法把国有企业当成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来反对，这将制造民众之间的矛盾，会造成社会的分裂，像一剂毒药，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其次，国有资本是共产党执政的基础，现在就进行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变革时机并不成熟。按现在这样的理论指导发展下去，中国能否把30年改革的经验延续下去，是令人忧虑的。

为此，我们应高度重视目前的这种从妖魔化到消灭国企化的导向，应该用事实从正面的角度对我国30年国企改革成功的经验进行阐述，对错误的理论必须加以驳斥，不仅让国企的干部员工能够理直气壮地参与未来的改革与发展，而且要让社会民众对此也能有客观清醒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