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前电改格局的忧思

世兴弟：

见信好。近来得见你几篇文字，几年不见有长足进步，兄甚欣慰。然兄多经世事几年，为你长远计，愚见与你参考。

9号文件发布至今已一年又一个月，配套文件也有四个月出头。今年3月北京、广州两大交易中心成立，并形成首笔交易。月中，国家发改委召开了全国系统的改革座谈会，我也有所耳闻。紧接着密集的输配电价试点推进成效宣传。似乎一时间电改取得十足的成效。

为何一年里进展有限，三月间突然冒出这么多事件。庙堂之高，背后的事你我都无从知晓，但一定有原因。尤其是密集的新闻报道输配电价改革，全国如何如何的降低了用电成本。了解一线的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实情，我理解你们也很无奈。那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到这，实质就是改革的“名”和“实”的选择，到底是名至实归，还是有名无实，背后就是两股力量的角力。

改革到了今天，早已不是普惠改革红利的释放，而是利益格局的再调整。9号文已发，中央号令在此，垄断利益主体自然不好明着违抗，曲线途径扭转格局不言自明。一言以蔽之，被改革垄断利益体、落实改革的地方之间的利益是不可能调和的。那么，执掌改革的长官主导权偏向谁，很关键。主导改革的部委长官不可能精通行业内情，遵循的多是官场行为处事规则，这你也是能明白的，结局自然就清楚。

现在的格局下，让人明显感觉到上下的通道不顺畅，上意很能下达，下意难以上传。是谁或者什么群体在中间蒙上蔽下，还真不好妄加揣测。但如果改革主导权偏向了垄断利益体，改革就会弄成双面人。就像现在的输配电价，给上面报告成效显著，而地方却认为得不到什么实惠，有苦说不出!你们售电公司开票的事，我已听说。我和朋友们担心，你那里输配电价最后也是这个情形。不仅是输配电价，交易中心也是担心如此。市场机制形成过程中，现货市场也怕如此。一环扣一环啊，搞不好又会是一次失败的改革!

眼下，成绩宣传做得越好，越不利于地方省市真正做改革，不利于让地方谋求到实实在在的改革红利。上面看到的工作报告是改革成效显著，地方又无缘向上面倾诉，于是垄断利益体争取到了纵横捭阖的机会。如果地方能够坚持住，宣传成效来得慢一些，小一些，有可能会引起上面的关注，为你们换取一线希望，毕竟眼下经济形势严峻，电改是上面定的，都提到四个革命了，不可谓不重视。这也是为什么有朋友说，你们不要急着去搞交易中心的原因。

眼下的大动作，就是电网要搞独资的省级交易中心。据闻他们内部下了指令，五月内完成。暂且不论独资或参股的交易中心治理结构对改革成效的实质影响，单单就说全国各省交易中心成立，那又是一大桩喜闻乐见的新闻，交给上面一份好答卷。三月输配电价改革就已经喜闻乐见了一次了，如果五月交易中心组建再来一次喜闻乐见，给上面形成改革成效显著，胜利在即的印象，地方哪儿有什么主张的机会呢?整个改革地方就纯粹没有机会了!

形势不乐观，极易让人气馁。有人期待某个人离任后改革的转机。这样的想法太单纯，图样图森破。这哪儿是什么也个人意志啊，这是垄断行业的集体意志。垄断资本国内外的做法都是相似的，而且是常年一以贯之的，这个现实我想你是能够看清的。

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垄断行业总体有很大改观，但电力的实质变化不大。哪怕是当年的铁路，最终也改革了，在于铁路再厉害，它有航空、公路、水运替代，不至于别无分店，而且改革即使有动荡影响面也有限。电力是国民经济的血脉，方方面面一刻都离不开，加之电力生产的实时性，技术门槛高，安全要求更高。火箭发射登月更复杂，可它毕竟离国计民生远。你曾说，“垄断行业把行业内优秀的人吸纳进来，让行业内对手和政府监管部门没有足够的人才”，你这个认识是很到位的。现在能有几个专家能站出来为公众利益说话?

回顾上一轮电改，撤销区域网公司，收购行业内核心装备制造业，强力推行远距离跨区送电和全国特高压联网，无一不是深谋远虑的。更别说多年集权管理，通过利益格局经营出的政商网络，其左右政策的能量无人能及、无坚不摧。从这个形势说，地方要推行电改，困难重重，步履艰难。垄断行业游说地方长官很有一套，地方省份主官要是再迟疑一点，下面部门想有作为都难。

作为地方的基层干部，我想提醒你的就是务必冷静和务实。不论改革的意义多么远大，地方主官首先要的是实效，而不是诗和远方，更不是冲动和盲目。然而，冲动和盲目往往是基层干部搞改革容易出的状况之一。另一个容易出现的状况就是基层干部轮岗轮到这里，对行业不熟悉，难以实质性担当起这个任务，更有甚者就是不去触及矛盾，应付或者妥协，这对改革落实很不利。

既然地方主官看重实效，那么游说的一方自然会投其所好，换己所得。诸如提出降低电价以延缓进程，但这种降价并不是真的降价，降价往往最终都传导到发电企业头上。而改革要成功，离开发电端的支持和参与是不可能的，一定要合理保护要发电端的利益。还有包括人情游说、投资影响、电网安全等等，具体的方式方法这里就不一一列举，切忌要冷静分析，沉着应对。

一个建议，多注意省间的横向联系，要团结彼此到一个阵线上来。尤其是同处一个区域的省份，在共同市场的建设中一定要做到求同存异，否则，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变成一盘散沙。

你提倡不评论对方观点，不揣摩对方意图和动机的讨论方式，我很赞赏。不过你也要注意，垄断行业长期以来的优越感和强势地位，极易碰到盛气凌人的场面，要有心理准备。会不会秋后也不好说。

当然，最终如何从改革中实现获益才是最关键的，相信你们一定能历经磨难取得正经。

夜已深，就说到这里。

古语云，心系远方，行大道中正。兄祝弟在渝一切都好，也代问弟妹和小侄女好。

兄字。

2016.4.14